第一百五十二_夜寒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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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

  血色落日下,赵承玉缓缓踏上熟悉的青石板台阶,昂首望去,安察堂三个威严大字映入眼帘。

  赵承玉缓缓推开沉重的朱色大门,却被眼前一幕彻底惊呆!

  往日里伙伴们练武的庭院,此刻却被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挤得满满当当,而赵儒正提着剑,血染红了他的衣裳,顺着衣角滴落下来

  “义父”赵承玉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为何”

  见到来人,赵儒忽而抬头,双眼猩红,“我要你死!!!”

  他就似发了狂般杀红了眼,剑起剑落,伴着赵承玉的惨叫声,鲜血洒满每一处地缝

  赵承玉又吐出了一口血,血液洒在脸上,一片刺眼的红,血滴顺着额头流下,没入赵承玉的眼眸,眼前一片红色。

  血雾霓天,赵承玉身上脸上挂满了飞溅的血液,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此时也似发了狂,任由赵儒刺杀自己。

  赵承玉此时脑子里只在不断回荡着赵儒的声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赵承玉是赵儒的养子,据悉赵儒在街头上遇见了年仅八岁的赵承玉,当时大雪纷飞,赵承玉衣着单薄,被冻得小脸通红、瑟瑟发抖

  在得知赵承玉与父母走失之后,便先将赵承玉领回安察府,距今已过十八年,也未曾听闻哪家父母丢失小孩,赵承玉便也明白没有什么走失之说,自己是被父母遗弃了

  赵承玉对父母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只知在赵承玉沉迷在街边各色各样的玩具中时,转头父母消失不见。

  八岁的赵承玉没有走开,在走失的地方等了父母两天两夜

  “阿玉!阿玉!”

  见赵承玉眼睫眨动,竺子念不停地出声唤道。

  此时已然日暮西落,余晖斜照进房内,竺子念满心焦急,自他们从安察堂出来,不知是身子乏到极致还是悲痛过度,赵承玉一沾到床褥便昏睡了过去,直到现在仍然未醒

  竺子念皱着眉,将手指停留在赵承玉的额间,细细将他额前的碎发拂上去。

  “阿玉”

  望着眼前杀红眼的赵儒,赵承玉忽然生起想要与之同归于尽的想法,就在这时,四周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声声唤着自己

  阿玉阿玉

  原本一片混乱的脑袋,却被这声呼唤直接赶走了那些嘈杂的声音。

  赵承玉双手双脚停止了不可控的发抖,而后紧紧地闭上眼睛。

  待再次睁眼,眼前又回到往日的安察堂。

  张毅正在自己身旁伸展着双臂,随即又转了转肩膀,听着屋墙外闹哄哄的庆节声,大叹了一口气,“好一个上元节!这节日过得可真是充足!”

  赵承玉怔怔看向赵毅,又被他取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我可记得我刚才偷吃东西的时候擦干净了呀!”

  赵承玉被闹得一笑,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调弄人

  与往日安闲的景象不同,今日庭院里的捕快却汲汲忙忙,人人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赵蓉这时双手叉着腰急急而来,额间香汗垂滴,面上红晕朵朵。

  “好啊你们!居然在这里偷懒!被我抓住了吧!”

  张毅嘟囔道:“什么偷懒啊!能不能让我们喘口气了!”

  忿懑的赵一蓉朝张毅头上便是一榔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方才你可是躲在哪里偷闲了好久!你以为你骗得了姑奶奶我吗?”

  在旁的赵毅掩嘴发笑,“是是是!奶奶我不敢了!”

  赵蓉忽而杏眼圆瞪,腮帮子嘟得老高,往赵承玉手肘处一揽,“阿哥!你看他怎么笑我的!你怎么也不管管他!”

  三人有说有笑地行至大厅,捕快们众聚于此,人手一碗汤圆,也不坐着,都站着“呼噜”两声吃完又接着忙活,见赵承玉几人来,都招呼起来。

  “来!吃碗汤圆!吃完再接着干活!”说罢全堂吁声四起。

  赵承玉看着碗里圆乎乎的汤圆,碗边却早已发冷,看着身旁叹气的二人,展颜笑道:“吃了这碗汤圆,也算过了节了!”

  “都冷了!”赵一蓉嘟囔道。

  “汤圆吃的是一个合家圆满,上元嘉节我们大伙都在,这不就是了?”赵承玉劝慰道,说罢便吃下一颗汤圆,虽已发冷,还是软糯香甜。

  赵毅端起冷碗至眼前,提声道:“有理!有理!苦中作乐罢!”也不用勺子,呼噜两下便吃下一半。

  端坐在首位的赵儒虽已是知天命的年数,但仍然背脊直挺,身姿挺拔,这也与他本身便是习武之人有关,赵承玉赵毅一身的好功夫,便是从小受了赵儒的点拨。

  赵儒含笑示意大家坐下,他虽为安察府的定心骨,但为人安详随和,安察府中少了繁冗的礼数,氛围自然松泛。

  “爹爹!”赵一蓉跑至父亲身侧,蹲下身子靠在腿旁,“您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您了!”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学着稳重些?”赵儒摇头轻笑,挤出脸上的壑纹,更添几分慈意。

  赵一蓉杏眼眯成一条缝,只摇头晃脑,“在爹爹面前要什么稳重呢!”

  “阿玉,阿毅,这几日我不在,安察堂的事务进行得可还顺利?”

  赵承玉道:“还算顺利,只是这几日又抓了些货卖,忙碌了些。”

  赵毅跟着附和:“是,虽然忙碌,也还算井井有条。”

  赵儒点点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爹爹,听闻您经过了江南,您可有给我带点好玩的玩意?”赵一蓉这几日心心念念着江南的新奇玩意,早就急不可耐。

  “蓉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休整日想着戏玩!”赵儒道:“如今你也到了适婚年龄,还整日松松散散,没个正形!”

  赵一蓉被训斥一番,也不敢出声,只缓缓起身乖立一旁。

  赵儒往侧边点头示意,一中年妇人便出来行礼。

  “这位是我请来的绣娘李嬷嬷,”赵儒对赵一蓉道,“她刺绣的手艺很是精湛,以后你便跟着她学学女红罢。”

  赵一蓉从小便不喜这些女红之事,而父亲居然给自己请了个绣娘!

  “爹!我不想学女红!我就不能学点别的吗?不能学我希罕的吗?”

  “你希罕什么?”赵儒对着自己这个操心的女儿,总是会显出几分难见的严厉,“真让你自己选,你便是想做个逍遥自在的女捕快吧?”

  知女莫如父,赵一蓉努努嘴哑口无言。

  李嬷嬷眼色足得很,见父女二人争执,便上前对赵一蓉行礼,“赵姑娘以后便跟着我学女工,妇人定会将一生所学,倾情相授。”

  听着“一生所学”的话语虽然有些渗人,但赵一蓉还是礼貌回礼,这一回礼竟让手背的伤疤露了出来。

  “李姑娘,你手背受伤了?”李嬷嬷拿过她的手背细瞧,细细一道伤痕已然结疤。

  赵一蓉忙将手藏到了背后,“没,没事,我不小心划到了而已”

  “赵姑娘还是上心点好,白白净净的手上留点疤就不好看了!”

  赵一蓉有没有说谎,赵儒这个做父亲的当然一眼就能瞧出来,但也未揭破脸目,只厉眼盯了她两眼,她便全然尽知,低着头不敢言语。

  至此赵承玉等人这也才发现原来赵一蓉受了伤,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赵儒便将众人唤退下去,只留下了赵承玉。

  待众人下去后,赵儒示意赵承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阿玉,我这番出行,你独自管理安察堂定是很辛苦吧?”赵儒轻声问询,他虽为养父,但较自个亲生女儿,却对赵承玉更上心温和。

  “管理安察堂是我的职责,阿玉不敢邀功。”虽然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但能领导安察堂,接过义父的重担,一直是赵承玉心中为之奋斗的目标。

  赵儒点首笑道:“你自小便很是独立,一直都是面面俱到,有你在,我定是放心的。”

  “这段时日的事务我都知晓了,此番启灵丹现世,怕是幕后操手有意为之,这般大量的启灵丹,怕是接下来会有更多祸事,当务之急,还是要收回那些贩卖出去的启灵丹,以防事态延绵。”

  “是。”

  “阿玉,我此番出行虽则是为了公务,但另一方面是想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赵儒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年岁渐老,管起安察堂来实在有心无力,这个重任,还是要靠你来支撑!”

  赵承玉心下激荡,为了安察堂,他自愿奉献所有,更为重要的是义父对于自己的肯定!

  他起身抱拳作揖,眼色坚定,“阿玉愿为义父排忧!愿为安察堂鞠躬尽瘁!”

  待赵承玉出来,赵一蓉和赵毅早就守在外面。

  见赵一蓉低着头不发一言,赵承玉道:“怎么?手不痛了吗?”

  赵一蓉嘴努得老高,“本来就是个小伤,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

  “你是怕我们以后都不带你出去吧?”赵毅直言。

  见被识穿,赵一蓉双手握拳摆在身子两侧,似一脸愤懑:“我整日在堂里呆着,实在是无趣得很!这段时间你们这般忙,没人陪我出去玩玩,实在闷得慌!”

  “义父不是帮你请了个李嬷嬷教你女红吗?”赵毅笑得肆意,想到赵一蓉像个大闺女般安静地刺绣,便越发觉着好玩,“接下来你可就不无聊了!”

  赵一蓉叉腰嗔怪,“臭赵毅!你就使劲嘲笑我吧!可有你好过的一天!”说罢又觉不够,往赵承玉手肘一勾,“哥哥!他定是太闲了!你可管管他!”

  赵承玉只含笑摇头,这两人,自个可是谁都管不着!

  “蓉儿,这段时间你便消停一会,待我们忙完了,再带你去永涧楼找吃儿去。”

  “说好了呀,,都不能少!”

  “馋货!”

  阿玉阿玉

  听到熟悉的唤声,赵承玉怔怔地回头,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正朝着自己奔来,再细细一看,原来是竺子念

  许是感应到竺子念的温度,赵承玉的眼睫开始剧烈地眨动。

  竺子念捕捉到这个细节,欣喜若狂,“阿玉!阿玉!”

  赵承玉听到叫唤,更醒了半分,缓缓睁眼看向竺子念。

  赵承玉开始心里庆幸:还好,只是梦。随即又痛苦万分,为何只是梦

  “阿玉?你醒了吗?”竺子念抚上赵承玉的脸。

  赵承玉感觉双眼发茫,头晕脑胀,紧闭双眼平息一会,才又慢慢张开眼睛。

  竺子念贴近赵承玉,低声道:“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不舒服吗?”

  见赵承玉摇摇头,竺子念终于放下自己悬着的心。

  “阿玉,你现在渴吗?”

  听着竺子念温柔的嗓音,赵承玉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竺子念将水递给赵承玉,赵承玉边喝着水,眼神却不离竺子念,竺子念被他这么看着,也不觉得奇怪,安静地看着他把水喝完了。

  赵承玉将水杯递给竺子念的时候,停顿了一会,似乎是想触碰一下竺子念,就一小会,赵承玉随即放开了手中的茶杯。

  竺子念放好茶杯之后,起身双手朝赵承玉脸上探去,手掌捂着赵承玉的脸颊,赵承玉能感觉从手心传来的温度,从脸上一直传到心底。

  赵承玉不知竺子念是为何意,茫然地看着竺子念。

  “感觉到了吗?有温度吗?”竺子念轻声问。

  赵承玉点点头。

  竺子念随即放下自己的手,笑道:“梦里是感觉不到温度的。”

  赵承玉听到这,不由得浅浅一笑,起码竺子念还在不是吗

  披着月色,二人并肩走上万阳城热闹非凡的长街。

  走了一会,意识到身边没了竺子念身影的赵承玉回头,却见竺子念正拿着一个糖画走来。

  竺子念将糖画递到赵承玉面前,上面用糖浆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羊。

  赵承玉有些诧异,道:“你是给我买的吗?”

  竺子念点点头。

  赵承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糖画都是小孩闹着父母给买,自己一个成年男子吃糖画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见竺子念给自己买的,也不好拒绝,便只能接过糖画。

  赵承玉拿着手中的糖画端详,道:“子念,你怎么突然给我买糖吃呀?”

  竺子念道:“你不是喜欢甜食吗?”

  其实赵承玉对甜食的喜爱也是一般,最多偶尔会吃上几块甜糕点罢了,若真算起来,也不算很喜欢吧

  赵承玉笑了起来,“是,我可喜欢吃甜食了”

  竺子念望着赵承玉的脸,忽而回忆又拉到以前。

  “子念!”

  竺子念回头,见赵承玉正朝着自己跑来。

  “你怎么出来了?”竺子念道。

  赵承玉笑道:“我看见你不在,便知道你一定是出来了。”

  赵承玉知道竺子念一直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合,“子念,我刚才在摊贩边看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我一看到它,便想到了你”

  “什么东西?”

  赵承玉从袖子揣出什么东西,攥紧手心,举到竺子念面前,一松手,一个竹藤交织的铃铛吊在面前。

  “它有一个妙处。”赵承玉笑道,说着扯掉卡着铃铛凹槽的红绳,再晃一下,便叮当作响。

  赵承玉露出开心的笑容,道:“好玩吧?”

  竺子念从小到大也见了不少奇珍异宝,面前的竹编铃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见赵承玉如此高兴,便也心生愉悦。

  赵承玉把玩一会,便把铃铛递到竺子念面前。

  竺子念不解其意。

  赵承玉道:“我不是说了吗?一看到这个铃铛便想到你,自然是给你买的。”

  竺子念接过铃铛,但还是不解赵承玉为何要买一个铃铛给自己,便道:“为何?”

  赵承玉道:“这铃铛呀,最适合你这种容易迷路的人了,你只要解开红绳,一晃铃铛,我便能找到你了,岂不是很方便。”

  竺子念没想到赵承玉能想这么深,低头又看回这个普通的竹制铃铛,竹藤互相交织,小巧浑圆,越看越觉着甚是可爱。

  竺子念将铃铛揣回怀里,道:“多谢。”

  赵承玉笑道:“谢什么,你不嫌弃就好了。”

  赵承玉自然知道在竺子念看来,这是一个平凡的小小铃铛,他不嫌弃便是甚好了。

  竺子念半晌偏过头道:“我很喜欢。”

  赵承玉抬眼见暖黄的灯光拂过竺子念的侧颜,平平淡淡,心里一阵暖流淌过。

  何时起自己又对他如此得在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女子哭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你不要拉我去衙门,这些包子都还给你。”

  从侧边各种补丁破烂的布袋中拿出几个还热乎的包子。

  “跪我没用!你手这么脏,这些包子还能吃吗?走!跟我去衙门!”摊主拉住女子的手,使劲拖起来。

  围观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指责女子是小偷,叫嚷着抓去衙门。

  赵承玉上前了解情况,蹲下询问女子:“你为何要偷这些包子?”

  女子泪水连连,道:“我已经三日没吃饭了,实在饿得慌,我家里还有个弟弟,他还等着我的包子救命呢!”

  赵承玉见女子可伶,拿出银子递给老板道:“老板,我帮她给钱,要不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老板接过银子,摆手道:“罢了罢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赵承玉扶起女子道:“姑娘,你拿着包子赶紧回家去吧。”

  女子抹泪道:“多谢大侠。”

  女子刚站起身,便“唉”要倒在地上,赵承玉及时拉住女子的手臂。

  女子一脸痛苦。

  赵承玉道:“姑娘,你怎么了?”

  女子道:“我脚疼,估计是刚才扭到了。”

  赵承玉问:“你住哪?”

  女子道:“我家在郊外那片丛林中。”

  赵承玉见女子受伤,天色将晚,郊外地方偏僻又远,便对身边竺子念道:“子念,要不你先回竺渊府吧,我送这位姑娘回家。”

  竺子念道:“我跟你一起。”

  “也行。”赵承玉转头对女子道:“姑娘,天色将晚,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女子听罢眼泪又要流出,弯腰致谢:“多谢大侠!”

  赵承玉让女子上马。

  女子有些犹豫,道:“我没骑过马,我怕!”

  赵承玉安慰道:“你别怕,你怕的话抓紧我衣袖便是。”

  女子道:“我可以坐前面吗?”

  竺子念开头道:“你坐我马,坐前面。”

  赵承玉有些诧异,竺子念不喜欢被人触碰,居然提议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上马,还是坐在前面。

  女子看向竺子念一脸冷冰,脸上有些犹豫,道:“还是算了吧我坐你后面吧。”

  三人骑两马开始启程,不一会便进入了丛林。

  天色晚,丛林嘻嘻徐徐,惊起一群鸟。

  女子“啊”的一声,松开了抓住衣袖的手,双手抱紧了赵承玉的腰,身子也贴近了。

  赵承玉有些尴尬,男女授受不清,还是一个陌生女子,道:“姑娘没事,只是一群鸟罢了。”

  女子不撒手道:“我怕!”

  没注意的一旁的竺子念脸色阴沉,阴沉道:“还有多久到?”

  女子这才放开手道:“现在天色晚了,我认不清方向了”

  赵承玉对竺子念道:“那可如何是好?”

  竺子念盯着女子,觉着奇怪,一路走来,到现在才说自己认不出方位。

  赵承玉问:“姑娘,你可还对周边有什么印象?”

  女子道:“大侠,现在天色太晚了,我实在认不出。”

  赵承玉想着回去客栈也都关了,正为难时,竺子念开口道:“回竺渊府。”

  赵承玉想着也是极好,安察府没有多余的厢房,但是竺渊府有呀。

  赵承玉正想同意,身后的女子开口道:“大侠,我能不能下来休息会,我实在没有气力了。”

  赵承玉扶着女子下来,女子不稳,便摔了下来,“小心!”赵承玉眼疾手快地接住,便抱着女子放在地上。

  赵承玉道:“姑娘,你两日没吃饭,赶紧吃点先吧。”

  赵承玉见夜晚风凉,便对竺子念提议去捡点柴火取暖。

  赵承玉同竺子念来到不远处的地方捡点干燥的柴火。

  赵承玉道:“子念,真抱歉,大晚上还让你跟我一起。”

  竺子念没有回应,便走到竺子念身边,“子念?”竺子念安静地捡柴火,没有反应。

  赵承玉见竺子念脸色不对,便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让他不开心罢。

  赵承玉捡起地上一片叶子,一番操作,不一会一只叶子做的简易兔子出现了。

  竺子念低头捡柴火,一只粗制“兔子”出现在面前,抬眼对上赵承玉的笑脸。

  赵承玉晃晃手上的兔子道:“子念你看,这像兔子吗?”

  竺子念移开视线,转头道:“不像。”

  赵承玉不愿意放弃,又道:“哪里不像了?”

  赵承玉凑到竺子念面前道:“子念,要不我教教你吧,很简单的。”

  月色照在赵承玉脸上,脸上温度又有点上涨。

  赵承玉又拿起一片叶子放在竺子念手上道:“来,跟着我做。”

  手上各出现了一只“兔子”。

  赵承玉往上伸直胳膊,手指拿着兔子对准天上的圆月,闭起一只眼睛,笑道:“子念,你说月亮上飘的会不会是兔子样的叶子呀?”

  月光透过指缝洒下,格外静谧,格外美好。

  时间停留在这也不错

  点起柴火,劈劈作响。

  女子开口道:“抱歉大侠,还让你们在这陪我过夜。”

  赵承玉道:“没关系,你身子虚弱,再赶回城里确实不好,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家。”

  凉风吹来,女子打了个喷嚏。

  赵承玉见女子衣着单薄,吹一晚上明日怕是要生病。

  便脱下身上的长衫,刚想递给女子,竺子念抢先一步拿走赵承玉的长衫,把自己的长衫丢给女子道:“披我的。”

  女子神情有些尴尬,也不便多说什么,道:“多谢公子。”

  竺子念经过赵承玉身边,把赵承玉的长衫重新塞回赵承玉怀里。

  竺子念走回柴火堆旁,不再言语,赵承玉问道:“子念,你冷吗?”

  竺子念道:“我不冷,把衣服穿回去。”

  赵承玉挨着竺子念坐下,将手上的长衫一边搭在竺子念肩上,另一边搭在自己身上。

  因衣服搭两个人,赵承玉只能肩并肩挨着竺子念很紧,竺子念诧异地回头对上赵承玉的脸。

  “这样我们都不冷了。”赵承玉笑着道:“你不介意吧?”

  竺子念赶紧回过头,不再看赵承玉。

  两人又走了一路,忽而赵承玉却停了脚步,一直摸着自己胸前衣襟,面色沉重。

  “怎么了?”竺子念问道。

  “我的荷包不见了”

  赵承玉皱紧眉头,攒紧了手心,一个普通的荷包可能没什么,但是这个荷包却是赵蓉绣的,是唯一自己仅留的信物

  留意到赵承玉的异样,竺子念握住他攒紧的手,问道:“阿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见赵承玉没回答,竺子念回想了一番,突然意识到那个荷包是赵蓉亲手绣的。

  竺子念只觉得心里发酸,一把将赵承玉拥入怀中,很是自责自己居然会忘记这个荷包对于赵承玉的意义。

  赵蓉永远是赵承玉心中难隐的疼痛,他不愿意提及,甚至连在心里回想一下,都觉得心口发疼

  赵承玉忽然又想起方才有人在经过自己之时撞了自己一下,便回头四下张望,忽而瞧见一个身影正在回头同样望着自己。

  “站住!”赵承玉一声大唤,整个人便窜了出去!

  今日是上元嘉节,将至晚晌,天色昏昏沉沉间,街衢边悬挂着各形花灯,已开始燃起星点烛火,娃子们两三结伴嬉戏,云香楼一众姑娘结伴出游,熙攘的人群飘着一阵浓郁香气。

  “让开!!!”

  一陋衣男子叫挝挝着拨开人群,他汗流浃背,神色慌张,径前奔跑的同时不住往后张望,在昏蒙错落屋脊间,一人影混入昏色中轻捷掠过,行动之快,只留随风飞动的细长发梢。

  追寻着香气,陋衣男子直往姑娘群里面钻,惹出娇叫连连。

  “呀!谁呀!”“别挤了!别挤了!”“哎呀!谁摸我了?”

  经这一搅和街上更显混乱。

  轻巧窜出人群,自稍清静的街口处停下,只探出半个脑袋窥探,在确认并无追人后,陋衣男子松了口大气,闻了闻手心的余香,身心舒畅,又觉尚有缺憾,便又探头翘首以待那一抹抹勾人心魂的俏影,这时,一人影自头顶屋檐跃下,将他吓了一惊。

  背着的欣长男子身影缓缓起身,高高簪起的乌黑发束垂至背脊,伴着微风流动。

  陋衣男子心下发慌,正欲转身逃去,赵承玉倏忽腰肢扭转,单腿支地,另一长腿带动风声,随即压上他的胸膛,死死地压制在墙边。

  陋衣男子胸膛被压,只觉喘不过气,连连求饶:“饶命脚下,留情”

  赵承玉收回长腿,将一把满刻竹子样式、短柄垂挂着精美珠饰短穗的剑鞘横在了男子眼前,道:“还跑吗?”

  男子揉揉胸口,手指轻轻推开眼前的刀鞘,直讪笑道:“不跑了不跑了”。

  赵承玉也将刀鞘收回腰间,“把东西拿出来罢。”

  子念

  男子张大双目,左右滴溜地转,“你说的东西是为何物呀?”

  赵承玉眉头微蹙,“你既不知我要何物?那你方才跑甚?”

  男子微挺胸膛,昂起灰蒙蒙的脸,“突然有人无故追你,当然就得跑!”

  说完双目紧盯着对方,似自个说了什么真理般。

  赵承玉没有语言,乌黑剑眉微敛,一双朗目投视,这般正色盯得男子不安。

  忽一把散发白茫的冷剑出了鞘,就横在眼前,“刀剑不长眼,要命的话就识趣点。”

  赵承玉微眯朗目,目色隐上一层深色,带着流畅弧度的唇瓣紧抿,男子自然瞧出了对方的态度,赶紧将怀中的荷包拿了出来,这把冷剑劈下去可就是一肢半截!

  “阿玉!!”

  随着巷头一声急切的叫唤声,竺子念终于寻到他,他因剧烈跑动脸色涨红,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他瞧见那男子忽然发狠上前踹了一脚,虽然没用上几分力,男子还是一下子倒趴在地上。

  “哎呀打人了!快来看呀!打人了!”男子就势趴在地上,哭将起来,“我靠着小买卖养家糊口!本就生活困顿,捉襟见肘,还被人欺凌!我好惨呀!”

  他将双手往地上虚拍了几下,又哭得夸张了些。哭喊声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都以为发生了什么敲诈勒索之事。

  竺子念不顾那男子的哭喊,转问赵承玉,“你没事吧?荷包拿到了吗?”

  赵承玉点点头,望着手中的荷包又陷入沉思

  恍惚之间,赵承玉仿佛又听到三人的欢声笑语。

  “爹爹还在等你们就席开饭呢!”赵子蓉大大咧咧地拉着赵承玉的衣袖往正厅方向领,赵承玉则笑容满面地顺着她走。

  “我也饿呀,你怎么不管我呀?”张毅跟在他俩后面忍不住调侃道。

  “你一顿不吃可饿不死你,你肉多着呢!”赵蓉做了个鬼脸惹得张毅赵承玉大笑起来

  “阿玉!”

  被竺子念一声叫唤惊醒,赵承玉回过神,一滴眼泪正好滴落。

  赵承玉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滴,就一滴,指尖的泪珠在月光下发亮,连何时溢出的也不知晓

  竺子念心疼地握住赵承玉的手,用充满关切的眼神安慰着他。

  这时,那闹事男子可能是得了群众的应援,又气焰嚣张了几分,满口嚷着要与他们一战。

  竺子念刚想动手,突眼前晃过一个身影,扬起的墨黑发束拂过自己的脸颊,就如那个夜晚

  只剩风声拂过的沙沙作响,还伴着几声杂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至街巷处停下,里面黑漆漆一片,空寂无物,几个男子面面相觑,眉头紧皱。

  “人呢?跑哪里去了?”“是不是被发现了?”“大家分头找!”

  低声交流一番后,几人分作几头,朝昏暗的街巷行进

  人影轻巧至更高的屋檐下停住,望着穿梭在街巷中的盲目探寻的几人,昂头吸了一口夜晚湿冷的空气,清风拂动他身后长长的发梢,也微弱月光的投射下,忽明忽暗。

  “走了吗?”竺子念问。

  “这几人还在下面寻着我们呢。”待眼瞳适应了夜色,赵承玉这才瞧见竺子念的位置,行至他身旁并肩坐下,“跟了我们一天了,也是尽心得很!”

  竺子念将手中酒壶往他眼前一递,赵承玉笑道:“有好酒相伴,这个夜晚倒也不算难过!”

  打开壶盖,一股清香的酒气串出,赵承玉昂头喝了一口,只觉喉头温热,连带脑子都变得清醒。

  待酒气下肚,他又道:“早早便知胡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只是这几日派出跟踪的人皆都是同一批人,这是胸有成竹还是太小瞧我这个久经沙场的人了?”含笑又喝了口清酒。

  “什么手段都好,胡家意欲何为我们皆知,还是多留点心吧。”竺子念拿过他手中酒壶,喝了一口。

  望着云雾散去渐露的月牙,赵承玉叹口气道:“漫漫长夜”

  守到半夜,赵承玉因几日的奔波,身体早已乏累,这时又因守夜,眼皮早已开始打架。

  竺子念也没叫醒赵承玉,想着让他休息一会,自己守夜便可。

  赵承玉睡着便往竺子念那边慢慢倾倒,不一会头便倒在竺子念肩上。

  竺子念没有推开倒在自己肩上的赵承玉,反而看着赵承玉无奈地摇摇头。

  一夜无事到天亮。

  睡得正香的赵承玉被阳光照醒,才发现自己躺在竺子念的腿上睡得安安稳稳。

  赵承玉忙爬起来问道:“我怎么睡了?怎么你都不叫醒我的?”

  竺子念道:“我醒着便是了。”

  赵承玉看着竺子念,挠挠头道:“我还直接睡在你腿上,不好意思呀”

  竺子念道:“无妨。”

  赵承玉道:“那我们赶紧回安察府吧,看有没有人来报官。”

  赵承玉说完便想走,见竺子念许久都没动作,便觉奇怪问道:“子念,怎么不动呀?”

  竺子念一手抬腿道:“我脚麻了”

  “有事冲我来!”

  赵承玉定定注目那挑事男子,眼神充满着锐气。

  “子念,你退后。”赵承玉侧过脸对身后的竺子念叮嘱道。

  竺子念叹了口气,为何他总觉得自己需要保护?

  “你才是应该退后的那个人。”

  话罢竺子念正想上前,突然头上吃痛,像是被人扯住头皮。

  竺子念回头,发现赵承玉正抓着自己的发尾。

  “阿玉,你干嘛”

  竺子念摇头想甩开赵承玉对自己头发的束缚,奈何赵承玉却不放手。

  “行了,荷包拿到就行了,我们都别闹事了。”

  方高平望着眼前这人,眼前这人白衣翩翩,就连随身的折扇也如他般洁净,淡淡眉目带着微微的浅笑,只有白衣上细小的血污提醒着自己,面前惨死的洪阳出自于他杰作,而自己的下场也许比地上这人更惨不忍睹

  “可惜了”阎白拢了拢散开的衣袖,“让方公子失了这般忠诚之人”

  方高平失魂的眼目顿闪,换上一副复杂的表情,没有言语却是向后退了两步。

  阎白转面望了一眼竺轩云,接着道:“常博之死皆由我这位小友所为,而此事本与我无关,而我没想到来的人竟是方公子”

  阎白扬起一脸笑容,“巧得很!我也正好有些事由要与方公子理理清楚!”

  方高平抬眼望去,眼中没有诧异,只有几点即闪而过的惊恐,“我与你有什么事由”

  “当然有!”阎白道:“你炸我晶场之事刚过不久,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方高平微瞪双眼,提高了音量,“什么晶场?我没有炸你晶场!”

  阎白咧嘴笑了起来,还摇了两下头,“方公子若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我今日便也留你个全尸,没想到你却如条丧家之犬,连个‘是’字都不敢说出口,真是死不足惜呀”说罢脚尖拨弄一下地上渐渐发冷的尸首,“要是他知道他的主子这般懦弱胆怯,还会这样护着你吗?”

  方高平像是被刺痛般,张牙咧嘴道:“话不要说得太满!”

  一旁观望的竺轩云突然大喊道:“他会用暗针!”话音刚落,一条银光朝着阎白射去。

  “嗒嗒嗒”

  三根银针碰到扇面,皆像碰上一堵墙般卸了气力,掉在湿润的泥土上连声音都没发出。

  偷袭阎白不是方高平的目的,只见他一个回身跳跃,便串到了一旁的竺轩云后身,一根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到细针抵着竺轩云的脖颈,只离几寸便可入肌。

  “别动!”身后响起方高平颤抖的声音,“你见识过我的银针的!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方高平对着摇着扇走近的阎白道:“别动!我的针上下了毒,只要刺入皮肤不过半刻就会毒发身亡!小心你这个小友的命!”

  竺轩云全身僵硬就如一个木扎人,生怕自己一个晃动,这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便会进入自己的脖颈!

  阎白面上不见着急,却有些无奈。

  竺轩云赶先开口:“你找错人了!我跟他根本不熟!你用我威胁他是没用的!”

  “闭嘴!”方高平怒吼:“我死了也要拉你做垫背!”

  “姓阎的!今日要不我独自离开,要不我跟你这个小友一起死!选一个吧!”

  竺轩云惊恐地看着阎白,跟他复仇的欲望相比,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阎白!”竺轩云忙道:“我先前救了你一命,你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嗯”阎白沉思道:“刚才在火场里救了你一命,你可忘了?”

  竺轩云听到这,完全慌了,“你们自己的恩怨自己了结,为什么要拉我这个无辜之人给你们搅和!方高平!你们出去一对一打过!这才是真汉子!”

  “闭嘴!!”方高平额上青筋暴起,他深刻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阎白的对手,与他一对一便是送死无异!

  “阎白!”竺轩云大喊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可不能就此牺牲一个无辜之人呀!你让他走吧!”

  耳后响起暗沉的话语,“很好,接着讲,只要我能离开,你也就安全了”

  竺轩云可不在乎他的生死,可自己这条小命就在他手上,保住他的命就是保住自己的命!

  阎白笑道:“竺公子可是怕了?”

  “废话!你一念之差,我这条小命就要没了!”竺轩云欲哭无泪,刚捡回条小命现在又要遭此一劫!

  “既然竺公子开了金口,我自是要考虑一下,只是”阎白道:“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我刚才救你一命,便是报了之前你救我之恩,恩报了,仇也得报,今日大仇是否得报,还请竺公子成全”

  “阎白!我不跟你废话了!放不放我走一句话!”

  竺轩云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只感觉耳边一阵嗡嗡响,脑中忽然闪过那日庭院中,顾风亲自示范的防术

  抓住大拇指,再反手压制

  脑中所行之处,无意识动作也跟着行动,晃眼间,竺轩云竟真控制住了方高平的手!

  方高平实在没想到此人还懂得防身之术,正欲夺回主动权,忽一块迅疾的黑影袭来,在身后的石柱上嵌入,是一块带着棱角的小石块,上面还带着黏糊糊的稠血

  竺轩云感觉到面上有点点湿冷的凉意,转眼望去,方高平瞪着的双目大凸,额间一个空洞的缺口直通脑后,半透明的红色粘稠物慢慢淌出,方高平也倒了下去,抽搐几下后便没了声息

  竺轩云望着慢慢走近的白色身影,在背光处只能看到他唇边勾起的好看弧度,这般好看的笑颜应与春风相伴,而不是血肉横飞的残忍画面

  不知道多久没眨眼,竺轩云只感到眼睛酸胀发涩,便机械式地眨了两下,一阵酸意却蔓延更开。

  脸上攀上些许凉意,竺轩云一下子回了神,阎白指骨明晰的双手正托着自己的脸,与自己脸上此时的凉意还冷上几分。

  “方高平跟官府的人有些牵连”磁声响起,却如同从阴间传来,“今目睹我杀了两人,为了避免麻烦”

  更大的恐惧攀上心头,竺轩云喉间忍不住咕噜一声,身体像是不听使唤,又像是听从身体的安排,就只是僵硬着。

  脸上的手动了,将脸上的点点凉意抹开,抹了又抹,直到摩擦的地方微微发热

  “你会保守秘密的,对吧?”唇边又勾起那抹熟悉的笑意,明晃晃如同他发亮的贝齿。

  竺轩云愣了半刻,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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