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88节_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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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88节

  郭绍回到湖畔的房子,却见董三妹蹲在厅堂里正用劲擦着一张桌子腿儿,旁边放着一只盛水的木盆。她听到有人进来,回头看是郭绍,也不做声,便把手里的抹布丢进水盆里,端起来要出去。

  “董三妹。”郭绍叫住了她。

  董三妹低着头“嗯”地应了一声。

  郭绍想起她爹被杀了、二哥犯死罪在大牢,全家就剩她这么一个,心下觉得很可怜。

  却不知她知道这些事没有,很可能已经知情。就算玉莲等人不会多嘴,这后园里还有些干粗活的妇人。董三妹虽然是个丫鬟,但是郭绍亲手把她从河东带回东京的,年纪小又很可怜,而且在府上已两年多;郭绍现在入乡随俗不是把每个人都平等相待,却对董三妹不一样,有点把她当小妹妹一样看待。

  郭绍叫住她,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因为平时很少和这小姑娘说话。他便随口问道:“你多大了?”

  董三妹怯生生地说道:“今年十三岁。”

  郭绍听罢随口道:“比清虚还要小两岁,你少干点活,还有别人干。”

  董三妹看起来很胆小,又“嗯”地应了一声。郭绍叹了一口气,打量了一番这丫头,一时间倒觉得这小娘长漂亮了,完全不像刚从河东来时那样一脸菜色瘦骨嶙嶙。现在她肌肤日渐丰腴,因为吃得好脸蛋养得白生生的。

  郭绍道:“你不用怕我,我从来没打骂过你,干嘛怕我?”

  就在这时董三妹抬起头,看着他忽然说道:“阿郎会赶我走么?”

  “我为何赶你走?”郭绍听到这里,顿时猜测她已经知道董瓦匠和董二的事了。他只好又说道,“我不是不想救你二哥,实在是他犯的事太大,一般人救不了。”

  听得董三妹小声回应道:“我知道的。”

  他略一沉吟,便不再多说,放她走了。

  ……郭绍这阵子心情大起大落,精神紧绷之后终于能暂时松口气。这时代也实在没什么让他太感兴趣的娱乐,是夜,便叫杨氏侍寝肆意纵情;因为相比玉莲、杨氏要放得开一些。平时和杨氏睡一屋时,郭绍觉得动静太大有点过分,都是拿布让她咬着声音别弄得太大;今晚却没顾得上许多。

  刚天黑,后园湖边的房子里,便响起了不堪入耳的声音。杨氏的声音或似长长的叹息、或似痛苦的呼唤,妩媚柔软的声音在微风中飘散,整栋房子都听得见。这房子的门窗开得很大,完全不隔音,根本就藏不住。

  卧房里杨氏的脸脖上都是汗,一缕青丝沾在嘴边,看起来楚楚可怜,侧身躺着艰难地喘着气,娇声埋怨着。却感觉到郭绍又从背后抱住了她,杨氏忍不住幽幽说道:“我实在是受不了,撑得比什么还难受呢,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郭绍不以为然,反而想起准老丈人符彦卿悄悄说的话,便洋洋自得道:“我也能夜御十女!”

  杨氏听罢软软地转过身来,小声道:“要不叫玉莲过来怎样?”

  郭绍听罢犹豫道:“女子会对这种事有抵触?特别是玉莲那样的女子,她很害羞,从来不像你这样叫那么大声,都是忍着。”

  杨氏道:“要是像姐妹一样,就没关系。”

  郭绍正在兴头上,有点糊涂,便同意了,便道:“你穿上衣服,过去叫她。”

  不一会儿,玉莲便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衫走了过来,她的头发散的,但看起来并没睡着。果然一进来就说:“你们不能小声点么,整个园子的人都听见了!真是羞人。”

  郭绍道:“杨月娥吃不消走了,你过来陪我。”

  玉莲脸上一红,抿了抿嘴没出声,回头看了一下,便不动声色地走出去把厅堂的门闩上,然后进来。她和郭绍已经很熟悉,便把背上的衣服掀下来,悄悄爬上了床铺。

  她上来坐在郭绍的怀里,俩人便悄悄说着话。不料这屋子厅堂的后门没闩,玉莲也没注意,不多时杨氏便走了进来,一脸笑意看着郭绍。

  等到杨氏走到身后,从后面一把捂在玉莲的胸上时,玉莲才吓了一跳,脸上唰地红了。杨氏却柔声笑道:“玉莲姐的好大好软。”玉莲顿时无言以对,伸手抓住了杨氏的手掌掰开。

  ……

  第二天郭绍便继续到侍卫司上直。无论发生了什么,正事不能放下,武将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是他赖以生存的屏障。

  至于赵匡胤,郭绍寻思他死了爹应该会上书丁忧,不过皇帝多半不准;可能赵匡胤便会顺着台阶,被酌情留用。因为赵匡胤不是会放下军职赋闲的人……不过他要续弦河北王侍中的女儿,恐怕就得等很久了。

  郭绍走进侍卫司,从大将到官吏和他打招呼时都神色异样;等到点卯,各军武将关注的不是侍卫司实质上的老大韩通,却很多人都注意郭绍。

  他知道什么原因,无非是最近自己陷入争端漩涡,被人议论罢了。郭绍感觉很尴尬,有种脱光了衣服只穿条内裤逛超市被人当猴看的感觉。有时候人真的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过日子啊,要是怕遭人议论,只能躲在家里没脸见人。

  点卯之后,韩通、高怀德等以及各厢大将会在大堂里小议一会儿,不管有事没事都要碰头说几句话……武将们在战阵上形成的习惯,到了官署还是这样。在战阵上、布阵之后开打之前,各部将领总会先聚一块儿听听主将的部署和叮嘱。

  大堂上,七个人坐在一起,分两边坐。上面那椅子空着,那是李重进坐的地方,不过李重进远在淮南扬州,没法坐那椅子。韩通主持侍卫司,名义上还是副都指挥使,他也不愿意贸然坐在那把椅子上。

  早上的太阳位置比较平,阳光从门窗里照射进来,正好投在那把上位的椅子上。一时间一张普普通通的椅子就像有光辉笼罩似的。

  韩通这时开口道:“前两日枢密院的王朴来了一趟,和我说了一件好事。朝廷将会调拨两千匹战马给侍卫司,又要加增军费……”

  大伙儿一听也乐了,顿时议论纷纷,龙捷军的一个将领笑道:“咱们大周军缺战马,侍卫司诸军就更缺,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手笔不小,一调拨就是两千匹!”

  韩通径直说道:“侍卫马步司下属精兵正好四个厢,等战马下来,一个厢五百匹平分了。”

  刚才说话那武将脸色有点尴尬,因为龙捷军的骑兵比较多,所以属“马军司”管,也许他认为战马会大部分调给龙捷军。不料韩通干得是简单粗暴,直接平分。

  两千匹战马若能组建出一支千余众的精骑,也是一股非常有力的力量。不过分下来有五百其实也不可忽视。骑兵不像步军,很难增加;因为养一名骑兵带马的消耗,能养得起一整队步兵,而且战马的马腿容易受伤,损耗比较严重,反正各部都很缺骑兵。不过在这个缺乏其它手段的时代,马兵完全不可取代,无论是传递消息、打探军情的斥候,还是战阵上为了迅速机动抓住战机的战术需要,都要骑兵才能实现……所以中原王朝拿粮食喂马,负担沉重也保持有相当规模的马兵。

  这时高怀德开口道:“朝廷调马给咱们,看来官家对侍卫司又逐渐开始重视了。以前咱们可没法和殿前司铁骑军争马,都怪高平之战时侍卫司诸将的表现太差,一触即逃……现在有赖攻蜀之战、淮南之战侍卫司诸军的表现,展示出了战斗力,这才重新在官家和大臣心中树立起了精锐的形象。”

  众人一听点头附和,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高怀德又道:“侍卫司虎捷军攻陷寿、濠,那功劳和对整个淮南战场的作用,并不比殿前司小;可咱们这么多人,军费不到殿前司一半。”他说罢笑道,“看来我们这些人是吃得少出力多,中用又省钱呐!”

  大伙儿一阵哄笑,纷纷看向郭绍。最要紧的一战是寿州之战,就是郭绍干的好事;一时间众将注意郭绍的眼色,已不是刚才那八卦异样的神情,便多了一些尊重和敬佩。他们总算想起来,郭绍为稳住侍卫司的地位作了不小贡献。

  不过人们都忽视了一件事,那高怀德在攻打濠州之前还是殿前司铁骑军的厢都校,几个月前才被赵匡胤踢到侍卫司而已。

  韩通瞪着眼睛、冷着脸道:“别高兴得太早,官家调马增军费,不是要把大伙儿养胖!一旦北伐,我等必不能负官家厚望!”

  众人纷纷拜服。

  郭绍听到这里,也觉得韩通说得有理。为了北伐,柴荣正在全力准备……上次王朴说最少要等一年大丰收,战争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压力却早早就到来了。

  昨天早上,柴荣在大殿上还有一句话“谁为朕收复幽州时出力最多,朕便更倚重谁,绝不偏颇”,这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郭绍不禁想:要是北伐时自己比赵匡胤的表现差得太多,情况似乎会变得很不乐观。

  第一百七十二章很野的千里马

  皇城北苑,符氏正坐在一把黄伞底下,观赏远处的景象;身边一众宦官宫女也在看远处。只见那绿色的草地上,一群马正在奔腾。东西班的将士前后簇拥着皇帝,在明媚的阳光下玩得兴致勃勃。

  此间伞盖下的柔美、与草地上的战马较劲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风格,美丽生动的场面就像一幅工笔画儿一般。皇后圆润而秀气的脸最是漂亮,明眸皓齿颜色鲜亮,把周围所有的女的都衬得黯淡无光。

  符氏的相貌和体态生得好,却不是最重要,她整个人是因一笑一颦一投足之间的气质韵味而变得精彩。

  她今年夏天就要满二十五岁了,但旁边十几岁的小娘都不如她娇美。正站在符氏身后的一个宫女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娘,一张瓜子脸生得清纯秀丽,可她在符氏身边就完全没了魅力,整个人都显得单薄,单薄得轻飘飘的好像没有韵味,就只剩下年轻娇嫩的皮囊了……

  柴荣正喊着要亲自驯马,符氏便叫宦官去劝。交代宦官时,那声调的婉转、那口气,好像从骨子里天生带来的一种风情。哪怕是最简单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是深有意思。

  不一会儿,宦官回来禀报道:“官家言,皇后且好生坐着,看他如何驯服烈马。”

  符氏听罢轻叹一气,慵懒地挺直了脖子,自然的动作好像是伸懒腰一样舒展上身,口气里微微带着埋怨:“不听我的劝,我还得恭维他身强力壮、还得说他英雄不减当年啰?”

  大伙儿都侧耳听着她似抱怨、如关切的话,哪怕是女子也很喜欢听她说话。淡淡的一句话里,普普通通的两句形同俳句的话说得如诗如赋,不需要文采单是她那节奏舒缓的声音、就能把话说得情意绵绵;结尾的声调轻轻上扬,顿时便多了几分活泼轻快。也许符氏本来就不是个呆板的人,只不过经历比较坎坷便更稳重了。

  昨晚符氏去讨好柴荣、进滋补汤,结果就说了两句话,柴荣也差点没把持住。符氏见他犹豫,便把杜妃推荐给了皇帝,这才脱身……那杜妃长得也很貌美,又是一名在高平之战中为皇帝战死的将领的女儿,很讨皇帝喜爱,她的弟弟现在也在内殿直作为近卫,深得皇帝信任。今早杜妃还对皇后很感谢呢。

  符氏确实是很不想侍寝,两年前她多般寻找机会欲得临幸,现在她反而每次避让……幸好柴荣从来不要求。

  当然,如果皇帝要强幸,符氏也不想反抗,怕惹恼了他……符氏并不是矫情的人,皇帝本来就是她的丈夫,相比更加严重的后果,她懂得选择;就算从陈州生病后她对柴荣很失望,但也不妨碍她忍受这样一个人。况且什么清白现在对她一点用都没有,没给皇帝,也只好留进棺材了。符氏就算再放肆大胆,也不觉得自己贵为皇后应该做又失身份的事。

  她不能对官家不理不问、或者惹恼他,因为需要保留恩宠。

  柴荣除了一些自己的心思,似乎对太祖郭威的一手安排一直暗自不满,只是从不说出来……皇帝这回东京后、本来也很少再近女色,一个月不见临幸嫔妃一回,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可是今天他来北苑骑马,竟然要驯烈马,看来是不服现状。

  ……就在这时,宦官曹泰从北宫门走了过来,行至伞盖仪仗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说道:“禀皇后娘娘,卫王家来的信,送到了宫门。那边的人就差人叫奴家去收,这便给您拿来了。”

  符氏道:“拆开罢。”

  曹泰便当着她的面小心启开漆封,划开信封,从里面拿出折叠的几张纸来。然后还很仔细地把信封一捏,朝里面瞧了一眼确认没有其它东西。

  符氏展开一瞧,嘴角立刻露出了一丝笑意,因为是符二妹的信,一看字就知道了。

  符氏的脸上经常都有微笑,但每一刻的微笑都不同,现在这样轻松干净的笑容很难见着。二妹和她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符氏没出嫁之前和二妹的关系最好,所以看到妹妹的信她是非常开心的。

  字里行间没有任何高深的、或是沉重的话题,非常俏皮,很多话十分好笑。符氏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白绸手帕轻轻按在唇边,时不时“嗤”地笑一声。

  周围的人见状都面露笑意,心情跟着放松。难得见皇后娘娘这么高兴。

  符氏心道:和六年前我离开符家出嫁时相比,自己已经与那时的“符家大女”有天壤之别;但二妹却好像与那时没什么区别,还是那副德行。

  二妹在信中全说些鸡毛蒜皮的事,至于联姻和符家的大事等半句没有。信中花了大篇幅写今年正月和郭绍的事儿,说她怎么装丫鬟戏弄绍哥儿(郭绍比她小),那绍哥儿又如何傻,被糊弄得一怔一怔的,还说他如果是南唐国主就要拿淮南十六州换她云云,仗也不用打。

  符氏看到这里,立刻断定郭绍早就把她看出来了。符氏和郭绍说过二妹长得像自己,就算不说,那郭绍见过自己,一见到二妹的长相还猜不出来?

  二妹在姐姐面前是口无遮拦毫无隐藏,把正月里的事兴致勃勃地描述得很仔细……符氏瞧得出来,二妹的心已经被那绍哥儿轻松掠走。

  这也怪不得妹妹,她虽然锦衣玉食但成天在卫王府里其实也挺没趣的,可二妹又是一个很有灵性又活泼的女子,而且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心思很单纯。这样一个二妹,遇到了父母已同意联姻的郭绍,她一点压力都没有,不被略施手段就夺去了心才奇怪。

  郭绍还真是得来轻巧,他就是占了个先而已。现在二妹身在大名府,怕是整天就想着正月里那些事,她没经历见识过这种东西,定然很容易陷进去。

  符氏寻思,要是六年前嫁给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时,李崇训有郭绍一半的诚意和手段,恐怕自己也不比二妹好多少。可惜那李崇训实在是太差劲,符氏最看不得他在爹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符家那些儿郎也很尊敬符彦卿,没见那副样子。

  她并不担心二妹,绍哥儿是什么样的人,她非常清楚,而且她很自信,已把他的心拽在手里……虽然自己也好像被套进去了不少。不管怎样,有她给二妹撑腰,姐姐还能对二妹不好么?

  ……符氏正津津有味地一边看妹妹的信,一边沉思。远处的嘈杂声便把她惊醒,她抬起头时,只见一个大汉牵着一匹十分高大的马过来了。

  那马一看就很不温顺,跳来跳去根本不听牵马人的使唤,浑身都是野性。

  符氏问道:“官家要驯服那匹马?”

  一个白胖宦官上前道:“党项人进献的野马,十分稀罕。这种马很野,不过一旦驯服了认主,必定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

  符氏道:“官家身体不好,你们还坐视不顾?快去劝他,不就是一匹马吗?”

  白胖宦官道:“大伙儿都在劝,劝不住。娘娘您是不明白,马上打天下的王者,一看到好马是谁都劝不住的!”

  就在这时,果然见柴荣已翻上马背,现在想制止已经晚了。果然那马立刻就开始乱奔,并且不停踢腿耸动,想把背上的人弄下去。柴荣在马背上大骂,像是在飞一样。

  周围的将士都急了,喊道:“快救官家!”

  只见一骑飞奔而上,那骑士不顾命地竟然直接从奔驰的马背上掠过去,一把抱住了烈马的马脖子,顿时一声大叫,马没被拉住、反而把那人直接撞飞了。

  片刻后柴荣也被烈马从背上摔了下去,周围的人无不大惊。符氏都稳不住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脸一下子白了。

  众人急忙救起柴荣,旁边的武将大急,喊道:“快杀了那匹野马!”

  “不可!”柴荣还喊得出来,看来没摔得太严重,他被将士们扶着站了起来,又急忙道,“别伤害它。”只见柴荣看着那烈马一阵叹气,说道:“朕已不能驯服它,但不失为一匹难得的好马。”

  符氏听罢面上露出了捉摸不定的神情。皇帝好像对那些“千里马”过分纵容了,或许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情?

  就在这时,柴荣才喊道:“乔亢,你怎样了?”

  那被马撞飞的武将吃力地爬了起来,强笑道:“那匹马确实很野呀。”

  柴荣见状哈哈大笑,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估计忍着疼痛。等名叫乔亢的武将被扶过来见礼,柴荣便抚其背嘉奖道:“你刚才真是忠勇可嘉。”

  乔亢忙道:“臣为陛下值守,已与诸将士下定决定,随时为陛下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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