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_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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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你们不是虎捷军么,主将叫郭绍,还有个排阵使叫罗彦环。让我进去,见他们谁都行。”妇人振振有词。

  守门的小将对另一个将校小声说道:“郭都使身边有个高个女的,专门派细作探子出去,这妇人可能真是咱们的人。排阵使就在里边,不如找人去问问排阵使罗彦环。”

  过了一会儿,罗彦环出来了,正好他去年底留守陈仓时见过这妇人,就是京娘身边的一个女道士。当下就叫人放进来。

  但是妇人不理会罗彦环,问“圣姑”在哪里,径直要去见京娘。土城墙深处,又有一圈木头藩篱,中间还有一道掉漆的牌坊。罗彦环指着正北面右边的一处黄土墙青瓦顶的旧房屋,让妇人过去。木门紧闭,外面有两个披甲执锐的军士在那里踱着,似乎走来走去比干站着要舒坦。

  军士看见是罗彦环带进来的人,也没理会妇人。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京娘的声音道:“是谁?”

  妇人出声了。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打开门闩,只开了一道缝,京娘探出头来,头发湿漉漉的,说道:“门关上。”

  只见里面物什简陋,放着一个装着热水的木盆,京娘好像正在洗头发。人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步难,在固镇还算好,若是风餐露宿在野外搭营更加不舒坦;好在京娘在江湖上跑过多次,倒也懂得如何照顾自己。最困难的是清洗,一有机会定要抓住,否则可能十天半月都没法洗一回澡;她不是男人,否则可以直接到江边去洗。

  中年妇人说道:“我知道虎捷军到固镇了,圣姑应该在军中;便没有去陈仓找白仙姑,来回太远了,径直寻着固镇过来。”

  “嗯。”京娘应了一声。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棉布袍服,赤脚穿双木屐,舒舒服服地靠坐在一把梨木椅上,拿干净的毛巾仔细擦拭散开的湿头发。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人敲门,郭绍的声音道:“听说回来人了,我能进来吗?”

  中年妇人不等京娘回应,便道:“圣姑衣衫不整,郭都使只能一个人进来。”遂开了门闩。一个披着环锁铠的年轻武将便走了进来,头盔抱在腰间,正是郭绍。

  他进来就想瞧京娘如何“衣衫不整”,不料她穿得严严实实的坐在椅子上……还好,胸脯把宽松的棉布袍服顶得老高,棉布很容易吸水,湿润的长头发把衣服也印得有点湿……又是仰靠着,柔软的布料下垂贴在她身上,姣好的轮廓线条清晰可见。

  京娘坐着没动,虽然也没什么客气的好话,却任由郭绍的目光在她身上。

  郭绍问道:“她跑到军营门口喊人,有什么要紧的消息?”

  妇人道:“我不知道要紧不要紧,青泥岭南边来了很多蜀军。”

  “有多少?”郭绍收住心绪,问道。

  妇人:“……”

  京娘见状,开口道:“还是要派人把陈仓的白仙姑叫过来,让她去青泥岭庵。”

  郭绍沉吟道:“倒不要紧。青泥岭难行,蜀军派再多援军过来也晚了,咱们已经占了固镇。如果蜀军敢翻山过来进攻……秦凤已成定局,我觉得不太可能;就算真过来了,咱们从固镇发兵,一日路程,可击其‘半渡’。”

  妇人又道:“青泥岭庵住了一个小娘子,都住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前她和一个老道士过青泥岭,那里堵着很多蜀军,老道士就把她留在青泥岭庵暂住,说要去峨眉山;不料没过多久凤州就打起仗来,兴州那边也很不太平。她走不了就在庵中住着……”

  郭绍忙问:“什么来头,别是蜀军细作……那条小路蜀军不知道最好。”

  青泥岭庵西面有一条小路叫白水路,之前郭绍就从尼姑那里得知了,说是逃犯和走私的贩夫走卒走出来的。京娘派到青泥岭的细作,就是走那条小路回来的。

  妇人道:“她说自己号清虚。她的师父叫陈抟,号扶摇子……”

  “扶摇子?”郭绍大为惊讶……当年他在河中府就是被自称扶摇子的道士救的;当时郭绍对这个时代几乎一无所知,当然没把扶摇子什么的挂在心上,不过后来知道他是很有名的人。

  “她叫清虚?”京娘也很诧异。

  郭绍皱眉道:“扶摇子不好女色,唐末时皇帝送他美貌宫女,他那时还年轻都不要;现在年岁已高,怎么会收女弟子?那自称清虚的小娘多半是胡说的吧?”

  “她说小时候被扶摇子捡的,本来只是个女童,扶摇子每天老是睡觉,她‘不小心’就长大了。”妇人道,“我觉得她没说谎,小小年纪就很厉害,定有高人指点。”

  这时京娘道:“我在峨眉山见过清虚,确实是扶摇子的弟子。当初我能结识蜀国贵妃花蕊夫人,就靠清虚帮忙。”

  京娘又叫属下描述清虚的容貌长相,更加相信那小娘是清虚,“之前先走的老道士,可能就是扶摇子。此人很难找,你们居然在尼姑庵见着了……我想去一趟青泥岭庵,把清虚接过来先照顾着,等有机会了送她回峨眉山去。”

  “你去太冒险了,那边怎么也是蜀军控制的地盘。你只要写一封信……”郭绍转头看向刚来的女道士,“我派几个亲兵过去,让她带路,然后把陈抟的徒弟接过来。这等神仙人物,卖个人情不是坏事。”

  京娘寻思了一番,道:“也好。不过要找信得过的人,别让那清虚受委屈了,她有恩于我。”

  郭绍道:“当然会找信得过的人。军中有十七个老部下,是我出征高平的时候就收的亲兵,家都在东京,知根知底的人,从里面挑选二三人,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说罢便离开京娘的屋里,马上出去安排人手。

  这边的事办完,郭绍便又无所事事了。战事已经消停,斥候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动,他寻思了一番,还是判断蜀军增兵青泥岭也不会进攻……可能只是怕周军趁胜继续深入蜀国纵深,过来防守的。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伙儿都没多少安全感,却反而很闲,闲得连消遣都没有。郭绍少不得胡思乱想,这几天不知怎地,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记忆深处搜寻了一番,他渐渐把一些很模糊的印象发掘出来了。而且很快抓住了那飘忽在混沌中的关键点:大符后会早死?

  究竟是怎么死的,郭绍实在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隐约记得柴荣是娶过两姐妹……不过也不确定。赵匡胤这个人物郭绍最熟悉,但柴荣就只是知道名字;连南唐后主李煜、大小周后都比柴荣相关的印象深。

  到底是哪里看到过柴荣当皇帝娶过两姐妹,也许是某本杂志里恍惚看过一眼,也许……反正郭绍只有点模糊的印象;在现代时,他根本不知道柴荣的皇后姓符,也没听说过符彦卿这个人。他没有仔细研究过历史知识,偏偏五代十国这个时期普通人本来就很少涉猎。

  关键是,这个问题太重要!

  符后要是死掉,自己怎么办?郭绍感到事情很严重,如果没有符后在背后支持他,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做到厢都指挥使……如果以后没了,郭绍这点根基,还玩个蛋?最好老老实实做武将,然后随波逐流,关键时刻从龙算了。

  他越想越心慌。以前每天都顾着别的事,特别是眼前最切身的事,实在没有专门冥思苦想过符皇后。突然之间,那个模糊的印象就被自己发现。

  符后要是不在人世,最直接的影响,郭绍不能再惦记人家符二妹。这种事太叫郭绍感到失望了。

  第八十三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青泥岭上乌云密布,小雨纷纷。“操!”忽然一声怒骂,人们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部将摔了个四仰八叉,背后弄了一身稀泥。聚精会神盯着路艰难下坡的蜀军将士见状,哄然大笑。

  “雨下大点还好,这小雨下得人好生心烦。”一个披着锦绣红斗篷的武将皱眉道。他没有说错,山坡的地表淋湿后又被无数双脚践踏,糊了一层薄薄的稀泥;下面又是早就被踩得板实的硬土,硬邦邦的。这样的路又有斜度,实在是太难走了,一不留神就要摔一身泥巴。

  有的地方铺了石板,却凹凸不平,一脚踩上去,“哔”地一声,彪你一脸的泥水。

  皱眉说话的武将叫李廷珪,长了一张阔脸,身材是虎背熊腰,完全是标准的北方大汉……因为他确实就是河东(山西)人,蜀国的禁军将士大多都是外来的人口、灭前蜀的那一群迁徙者。

  李廷珪现在是北边防线的蜀军首领,以捧圣控鹤都指挥的兵权领“北路军行营都统”,三天前才到青泥岭。他率领的援军,走最前面的这一部都迟了,刚到兴州就听闻秦、凤、成、阶都已陷落;周军动作实在过于迅猛。

  李廷珪现在心里的念头是守青泥岭,看看状况再说……几天前枢密院官儿王昭远嚷嚷着要反攻,李廷珪很想把那厮一顿耳光扇死,狗日的就知道吹嘘。

  回朔二十年,李廷珪觉得蜀军还能出兵争雄,现在嘛,靠地形守住就该烧高香了。要是蜀军正面野战力敌能打过周军,秦凤成阶会丢吗?李廷珪认为王昭远想事儿用的不是脑子,而是屁眼;好像他自称有奇谋妙策,压根不用拼杀、算计就能把对面的精兵算死似的。

  李廷珪与部将走下山坡来,回头又四下观看,东、北两面都是连绵不绝的山林,除了青泥岭的路,山林上简直连人烟都没有;东边有些地方没有山林,但北边那连绵的山坡森林纵横延伸,一眼看不到头……东南面的山更高,山势陡峭、悬崖四立。只有正南面的蜀道才是道路,援兵就是沿蜀道过来的。

  李廷珪一行人不顾道路难行,沿着西边山林的边缘又一路向南跋涉,但地势连绵,能走的地方始终在蜀道的控扼之下。

  眼看已经下午了,他准备放弃这次巡视。便找好走的地方,向东会合蜀道,要返回军营。

  就在这时,李廷珪发现一个山坡上的林子里,有人穿着青色衣服的人正躲在树丛里张望。李廷珪瞧了一阵,发现四下没有村落人家,只看到山坡下有座寺庙,便问青泥岭驿馆的向导随从:“那是座什么寺庙?”

  向导忙道:“是座尼姑庵。”

  李廷珪又四下观察了一番,忽然说道:“山上有奸细,来人,四面截住,把那奸细抓来!”

  “得令!”两员部将一抱拳,挥手带着各自的军士就向那山坡奔去,及至山前,便兵分两路,向山后进围。李廷珪带着剩下的将士也随从也直趋尼姑庵。

  一个破旧的院落、青瓦歇山顶的建筑坐落在山坡上。李廷珪等走到庙门口,就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尼姑在里面合十感叹道:“阿弥陀佛……”

  李廷珪没理会,身边的马兵策马在庵的四周转悠。没一会儿,山林里的士卒就下来了,前后押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妇人,双臂被反绑在背后,耷拉着头被人驱赶下来。

  这妇人显然不是尼姑,头上有长头发,举止也没多少出家人的样子……看她的打扮,莫非是道士?大伙也很好奇,尼姑和道士啥时候能搅合到一块儿了?

  “你是道士?”李廷珪果然问道。

  那妇人没开腔。李廷珪又道:“你要是道士,又有度牒,咱们就抓错了,我叫人放了你。”

  片刻后,一个武将骂道:“李将军问你话,哑巴?”

  李廷珪顿时说道:“把衣服剥光了仔细搜!”

  “我是道士,是道士……”那妇人顿时开口了。但一开口就是中原那边的口音。

  李廷珪不再与她说话,喝道:“把尼姑庵的人全部抓起来!”

  众军听罢冲进庵中,这时从正殿的石台阶上走下来十几个头戴布帽,身穿灰布袍服的尼姑。当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尼姑见乱兵冲进来,忙道:“佛门清净之地,岂能妄动兵戈?”后面的一众女尼拿起棍棒来。众军见状纷纷操起兵器,嚷嚷道:“尼姑们要持械抵抗,杀不杀?”

  李廷珪也跟着走了进去,说道:“拿下!”

  当前那女尼手持佛珠,见乱兵冲上来,遂制止身后的人,念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

  大伙儿见她们丢掉了棍棒,一拥而上,完全不顾那女尼在那念什么,拿麻绳就绑。另一队人向里面冲去,不一会儿便押出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又黑又壮,另一个却是十几岁的小娘们。

  这时那手持佛珠的女尼没法数佛珠的颗数念叨了,手被反绑起来跪在地上,她便说道:“贫尼等隐于深山,青灯古佛,与世无争。将军对付吾等手无寸铁之人,可谓英雄?”

  李廷珪冷笑道:“你们勾结周朝,吃里扒外,窝藏奸细,还与世无争?都拿回营中,一一拷问。”

  头上有头发的人中,有两个一言不发。那个十几岁的小娘却嚷嚷起来:“谁是奸细?我们只是路过暂住在这里,你说谁是奸细呢?”

  押着他的一个军士大笑道:“俺们说你是奸细就是奸细,你喊破喉咙都没用。”

  他说罢拿了绳索正待要上前,忽然前面起了一团白烟,军士被弄迷糊了,捂着脸“哇哇”大叫起来。就近的两个军士见状,立刻扑将上去。白烟中似有银光一闪,俩人一起丢掉长矛,“哎呀呀”地抱着颈子痛叫。

  说时迟那时快,大伙儿没见她是怎么伤人的,就见她已经跑到了围墙旁边,纵身一跳双手攀住围墙边缘,却一下子又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众人回头看时,只见她摊着手掌,手上血淋淋的。原来那围墙上安放了尖刺之物,她却一把按在了上面。

  只见那小娘们穿着道袍,梳着发髻,还背着个布袋。一张瓜子脸单眼皮长得秀气可爱,脸色却是白里透红,气色非常好,最多不过十五六岁。

  众人见她自己跌坐在院子里,便都松了一口气,不慌不忙地围上去。

  不料就在这时,刚才被泼了一头一脸白灰的军士,忽然发起疯来,在院子里又哼又跳,乐得像个疯子似的。将领暴喝,他也不予理会,继续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而且那厮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跳起来分外滑稽。一时间庵里的样子实在诡异极了。

  李廷珪回顾左右,皱眉道:“都带走,离开此地。”说罢转身先出了庵门。

  那小娘们被抓住,又大声嚷嚷道:“我师父是扶摇子!你们朝廷的贵妃花蕊夫人我都见过,带我去见花蕊夫人!”

  “咦?”李廷珪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小娘子要分开看押,别伤了她。”

  此地离蜀道不远,众军把“俘虏”拴成一块儿,赶着上了蜀道,沿路北去。及至驿馆,便是蜀军第一批到达的援军驻地,驿馆变成了中军行辕。除了那小娘子,众尼姑和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两个妇人都被一股脑儿锁进了驿馆的一间客房里。

  李廷珪在军中见到了随军做都监的客省使赵崇韬,便让他去审讯奸细。那小娘子却被单独关着,没人理会。

  赵崇韬是中书令的儿子,又不是干审案的。他的法子很简单,立刻下令把那两个女道士吊在驿馆的屋檐下,然后不问青红皂白,就先拿鞭子暴打一顿。

  “把奸细给我往死里打,给我打!”赵崇韬嚷嚷着。两个军士被催促着解了身上的甲,拿起鞭子“噼里啪啦”乱抽,打得血珠飞溅,惨叫声响彻云霄。

  那黑壮妇人一边求饶一遍哭喊,身体挂在房梁下乱抖,脸都扭曲了。军中的皮鞭连军汉都受不了,何况是妇人,用足了力一鞭子下去,衣服都要破,立刻见血,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没一会儿,两个妇人都晕过去了,军士便从水井里吊上冷水来,猛地给泼上去。地上顿时血水横流。黑壮妇人幽幽醒转,立刻痛苦地呻吟起来,身上的破布和血肉都沾在了一起。另一个妇人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军士上前一探鼻息,回头道:“赵监军,死了一个。”

  “我招,我什么都招,你让我招吧……”黑壮妇人哀求着说。

  这时赵崇韬才端了条凳子坐下,叫书吏准备文案记录供词。妇人道:“我是周朝奸细,我真的是……”

  赵崇韬问了半天,这妇人却一问三不知,尽说些废话,唯一有用的只是承认了她是从东京来的,在青泥岭庵就是打探地形做细作。

  书吏在里面说道:“赵使君,我知道一个法子,武周留下来的,能把皇子都活活吓死……”

  忽然传来一声骂,李廷珪走了出来,“哼”了一声,指着那黑妇道:“青泥岭有蜀军把守,你们从哪里来往传递消息?”

  第八十四章生死有命

  固镇据点(今徽县和两当县之间,古道山谷内),郭绍在一间瓦房堂屋里,正来回疾走踱步,他看起来很焦躁不安。一张积满了污垢擦都擦不掉的木桌上,放着一张有折叠痕迹的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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