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256节_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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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256节

  郭绍懂王朴的意思了,正好大军在江南,对吴越国也是一种威胁,恩威并济可以图谋更多的地盘……不过郭绍正准备回去称帝,暂时抽不出手去理会吴越国。南方剩下的那些地方,军事实力较弱,恐怕不敢在大周强势下有什么妄动,威胁已经很小了。

  李谷道:“若是有吴越国的官吏就近到江宁府来结交,我便先不言语武力威胁,只道朝廷念功、待人仁厚,劝他们纳土归顺,到大周朝廷来封侯拜官。”

  郭绍道:“甚好,朝廷也会下诏嘉奖吴越国主。”

  他说罢拿起一条直尺,转身指着身后墙上的大图:“回京的路线,也得在中军先定好。这次大军班师,要运不少东西,辎重也很多,最好沿水路回去,好让战船运载物质……”

  刚才还在说话的文官和武将顿时都不吭声了,默默地瞧着郭绍指的那副图。

  郭绍拿直尺在上面的一个位置敲打了两下:“禁军陆兵从这里和这里,采石浮桥、京口坐船,先渡过大江;然后在扬州先聚拢集结。侍卫司水师战船走京口北上进入漕渠,水陆汇合,沿水路北归。及至淮河……”

  大伙儿顿时聚精会神地听着要紧的路线,要沿水路,南边这条路没得选;过淮河走那条水道才是关键所在。

  郭绍环视左右一眼,“行军在大周境内,用不着绕路折腾,走汴水罢。”

  郭绍说罢,又观察王朴的目光,不过图上地名太多,看不出王朴究竟在关注哪一点……但猜得出来,是宋州。走汴水,宋州是离东京最近的地方。

  “是否要沿途州县准备军用粮秣?”王朴问道。

  郭绍道:“几万大军水陆并进,行踪无法掩饰,咱们也不必掩饰,以江南前营军府的名义,分别下令各州准备大军粮草,州府备五日之粮。”

  他说罢便端起公案上的茶杯,却故作看面前的卷宗迟迟不饮。

  李谷率先起身道:“若无别事,我等告退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无法掩饰的图谋

  韩通在大江畔的水军营寨中,没有去参与江南前营军府的议事,不过他是大将,很快就有传令兵携带军令来到了水寨登船求见。进来的传令兵原本是韩通的亲兵,派到中军去的。他自然认识,径直见了面,拿到军令一看,是准备班师回朝的时间和行程。

  韩通细看了一番,把军令捏在手里,背着走便踱起步来肚子寻思。他走到船舱旁边,便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外面。

  “爹,大周班师回朝走汴水?”一个佝偻着背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说话的人是韩通的儿子,因为小时候生病了没医好,长身体长成了个驼背,还被人谑称“橐驼儿”、“韩驼子”。他的身子是遭了灾,没法习武上马打仗,不过脑子倒是挺机灵的,也有自知之明,从小就没继承父志,一门心思读书识字,如今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在父亲身边做一些案牍之事,比幕僚还靠得住。

  韩通昂首站立,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江面来往的巨大船帆。周军最精锐的侍卫司水军数万人都在他的手里,除此之外,韩通是侍卫马步司都指挥使、侍卫司最高级武将,现在李处耘掌控的一厢精兵平素也属于侍卫司管辖。

  “宋州……宋州呐!”韩驼子喃喃道,又赶紧弓着背靠近韩通,“爹,您得赶紧找机会向郭大帅表态,若是拉不下面子,让儿先去也成。”

  韩通皱眉道:“表态?表什么态?”

  驼子愣了愣:“您……您说还能表什么态?”

  韩通严厉地说道:“休听那些流言!”

  “是流言不假,可您仔细再想一想,那流言说的也挺有道理。”驼子劝道,“那郭大帅现今的人望、权势、功业,哪样等闲,如今携灭两大国之威,手握重兵回朝,不称帝更待何时?谁还真以为他打江山是为‘今上’效忠。”

  见韩通不语,驼子急道:“爹的手里那么多人马,位置又高,郭大帅的人肯定都盯着您、等着您。事不宜迟,最迟也不能晚过到达宋州之际……”

  韩通扬了扬手,斥道:“老子在大周朝,靠一刀一枪战功打上来的,要腆着脸去背主求荣!况且,仅凭一些风言风语和妄自揣测,就能断定郭将军要谋反?”

  驼子不惧,摇头苦劝道:“史彦超不是靠冲阵拼杀上位的么,多傻一个人,我听说他最近都对郭大帅恭敬有加,那厮都嗅到风声了,恐怕也想通了……”

  一提史彦超,韩通就十分来气。韩通的脾气急躁,史彦超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而且那厮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作派,韩通与他见面时没少受过鸟气。他顿时大怒:“狗东西!姓史的不是天不怕不怕吗,好意思装模作样!”

  “现在不是顾那些的时候了,咱们有今天的位置也不容易……”驼子忙道,“殿前司诸军、朝廷里,全是郭将军的人,史彦超再猛,也是孤掌难鸣。爹您赶紧想想,这事儿拖不得。”

  韩通断然道:“老子不干那舔痔得车的事!”

  驼子听罢,比他爹还急,弓着背在后面走来走去,却也是无计可施。

  ……

  吴越国都城杭州,皇妃塔(后改名雷锋塔)周围站着许多甲兵,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游人不敢靠近。国主钱俶正在皇妃塔上眺望远景湖光,他站的这座塔是他自己出资修建的。钱俶有个宠妃姓黄,生了儿子,钱俶高兴之下想留个纪念,又因宫中信佛,便建了这座塔。

  宫中常常烧香拜佛,但并不是就不杀生不动兵戈了。钱俶问道:“我国的大军到何处了?”

  旁边的大臣答道:“十天前就来信,已离开江宁府撤军,现今该定然已进国境,一有消息,臣便即可禀奏陛下。”

  钱俶听到军队回来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吴越国能征善战的将士并不多,这回为了讨好大周、也为了报复与南唐国多年的新仇旧恨,钱俶调动的人马确是下了本钱的。

  这时又有一个官儿弯着腰小声道:“周军连灭蜀、南唐,如今大军正在江南,会不会继续贪图……”

  钱俶微微摇头。刚才回话的大臣便道:“暂时不会对咱们动武,我国多年进奉中原大国,又刚出兵相助立了大功,周军就算舍近求远去打南汉国,也犯不着动咱们,再说了……”大臣放低声音道,“周军主帅郭绍,现在正想握着手里的大军回国自立称帝;我国一向恭顺,他哪有功夫和心思攻打我国?”

  “郭绍会在何处称帝?”

  钱俶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宋州。”

  刚才说话的大臣忙道:“陛下远目如炬。那周军破了南唐都城,抢了国库官府不少财宝,定是要走水路好运东西,过淮河后,走汴水最捷径方便,定是要在宋州干大事了。”

  钱俶哼哼了一声,微微转头道:“郭绍此人,以往收集的消息还不够,再派人多打听打听。”

  “遵旨。”

  钱俶呼出一口气,此刻心绪有点起伏复杂。

  吴越国先主定立保境安民的国策,便是认为本国兵少将寡、基业不大,很难有大作为,后继诸王,纷纷沿用奉中原大国为宗主的策略。乱世就拥兵自保;等天下大势一统时,因长期进贡中原,子孙借此、在大统治世应可图个荣华富贵。

  只不过钱家基业百年,钱俶觉得从自己手里送出去还是有点不甘。

  他琢磨着,还得看看情况。若是郭绍称帝,无大才掌控天下局面,反而让四方重新动乱,那吴越国便不能白白葬送了基业。

  钱俶看着此地的美景,久久不言。春光明媚,湖水上波光粼粼,湖畔山上绿树覆盖,百花五颜六色点缀在其间,又有亭台楼阁、寺庙浮屠若隐若现,真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好风景。

  不过他仍旧想象得到,在远处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

  第四百八十二章大义

  “郭铁匠怎么能做皇帝?!”幽州城的府邸内,一个大汉愤愤地骂了出来。

  他便是辽国南院大王萧思温,是个中年大汉,常自以为辽国第一美男,如今也顾不得仪表了。他把帽子往旁边一扔,露出了光秃秃的头顶,脑袋两边留了两束发结成小辫,耳朵上带着一对圆滚滚的耳环。

  “气死我了!”萧思温一屁股坐到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肮脏的汉儿,满手沾血的屠夫!”

  旁边同样被剃光了头顶的妇人白氏一听面色苍白,几乎要哭了。因为她也是“汉儿”,被萧思温抓来做的小妾,已经好多年了,听得懂契丹人说话。

  萧思温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当下便改口道:“我说的郭铁匠和他的那些强盗,不是说你们。汉儿也不都一样,像郭铁匠的人,本王见一个杀一个!这些人都是我们大辽人的死仇,他屠杀我们契丹人,让许许多多的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可是,在幽云之地的汉人,本王一向都主张善待。我们契丹人的心胸如同草原一样宽阔,对于那些臣服于我们、服侍我们的汉儿,都能接纳。你看我对你怎样?”

  “夫君待我很好。”白氏无奈地用契丹语回应,“但是府上其他人从来没接纳过我,都把我看得很低贱。”

  萧思温当下便安慰了几句。

  白氏说萧思温对她好,倒不全是谎话,相比别的契丹人,萧思温对幽州汉人的态度算是好的……白氏不敢忤逆他,要是萧思温不要她了,她的下场会更悲惨,逃还是逃不掉,会被送给那些更恶劣的契丹人,像奴隶一样活着。

  不过待她好也是有限度,否则当年她不会被强抢过来了。想当年,她好好的一家人过活,有个真把她当自己人的丈夫,还生了个乖巧的女儿;后来契丹人一来,萧思温见白氏模样好,就顺手抢走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寄人篱下,实在想不出比以前好在哪里;萧思温的官再大,也和她一个汉人没多少关系。

  但她在这里不能说汉人的好,否则更不能被接纳。正如萧思温常说的一句话“猎狗和肉狗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起初她是想过逃走去涿州找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但之前周军北伐时,在大周军撤走后,辽军把涿州城屠杀了个精光。现在白氏的家人已生死下落不明,她就算真能逃走也没地方可去。所以萧思温说多少人失去了儿子丈夫,她也不觉得辽军无辜,涿州百姓还手无寸铁不一样被屠杀了。

  她对萧府的契丹人几乎都没有好感,除了萧思温的小女儿……那小娘长得好看,常叫白氏想起自己的女儿,所以待小娘好。小孩儿没有偏见,谁对她好她就黏谁,挺招人疼的。

  这时萧思温又开口道:“若是我大辽现在有点进图之心,何至于叫我如此力不从心?好在我再三上书,大汗终于派人去北汉传达圣意了。”

  ……

  “大辽可汗已下旨北汉主,只要李公举旗起兵,北汉主就率大军南下,增援李公。”河东潞州的密室内,韩重赟抱拳镇定地说道。

  韩重赟便是赵匡胤麾下的武将,一起从东京逃到北汉的几个兄弟之一。

  室内光线黯淡,虽然已经开春,河东还常常降温,房屋的门窗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屋子中央还有一团火烧水取暖。坐在上面的身材颀长的汉子便是李筠。

  李筠没答话,韩重赟又道:“在下绝非虚言,过两天北汉主的使节就到了。北汉主近些年确无进取之心,但他不能不听契丹人的话;北汉主无进取之心,也算坏事,那不是便没人和李公争天下了?

  周朝太祖夺的是刘家祖上的江山,所以两国为世仇。李公将来入主中原,为中原之主,对北汉国也是一桩好事……”

  李筠哼哼道:“我又不是北汉主的人,大周太祖对我有恩,我保的是大周江山。”

  韩重赟忙道:“是,是这么个理。可现在郭绍是要篡位啊,要夺周太祖子孙的江山,李公于情于节,也该站出来替大周皇室说句话。”

  李筠沉吟不已。他不是不动心,但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自己手里的昭义军常年与北汉作战,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也算一股精锐;可是人数稍微少了点,地盘也小了点。李筠还是很忌惮禁军战力的。

  韩重赟劝道:“我知李公是重大义重恩情的人,上次先帝驾崩机会很好,您顾及君臣之义忠心耿耿。可这回不一样了,郭绍是要篡位!李公正可名正言顺以忠君保国的大义起兵……”韩重赟沉声道,“这次要是错过了机会,今后李公可就没名分了。要是等那郭绍坐稳了位置,他能放过您吗?”

  “我作为大周之臣,坐视不顾,确实愧对太祖。”李筠一本正经道。大伙儿嘴上说的是大义,但李筠心里最挂念的还是禁军实力。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理解:仅仅为了什么大义,敢付出身家性命、满门全家?

  韩重赟道:“李公可得想明白上回的事(二李叛乱),符家急着派人来要与李公联姻,话是说了,义军被平息后,现在符家再提过?他们空口白话,言而无信,根本就毫无诚意,从来没想和李家联姻……”

  这个李筠早就心里有数,联姻不联姻是一回事,当时符家那么一说,不过是在当时表明朝廷的态度而已。

  韩重赟道:“既然符家从未想联姻,又何必多此一举?因为郭、府两家根本不信任李公,怕李公反,只是缓兵之计。李公迟早会是他们对付的人。据赵兄(赵匡胤)的看法,郭绍腾出手来,会先设法夺李公兵权,然后再捕杀;这等法子,郭绍不用什么代价。可李公就憋屈了。”

  李筠听得挪了挪屁股,总觉得怎么坐都不舒坦。

  他在这里和赵匡胤的人说话,没凭没据,也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当下便道:“若是郭绍真谋朝篡位,我自然要效忠大周!”

  反正北汉那边的示好,他不会拒绝的。要是真到了起兵的时候,北汉国确实是个强援。北汉军和当年二李的叛军不可同日而语,李筠和他们打生打死多年,对北汉军的战力心里有数;况且人家有地盘,有根基,又与一般军阀不同。

  韩重赟拍了一掌:“并非如果,郭绍当然要造反!这次从南唐国班师,他会在宋州干!李公得早早开始准备了。”

  ……

  北汉国晋阳府(太原),李继勋问赵匡胤:“李筠会不会反?”

  赵匡胤皱眉道:“难说。郭绍接连大胜灭国,现在名声威望很高,又有一帮人追随,按理地方节镇不敢轻举妄动。但李筠此人为人狂妄自大,我觉得有可能敢干。”

  他又回顾左右,冷笑道:“郭绍现在很恨我,居然发悬赏离间咱们兄弟。看来是说到了他们的痛处……我还真没料到,先帝去世不久,符氏真就和郭绍私通了。”他摇摇头,“只叹先帝看错了人啊,这等能改嫁的妇人,果然不能全信。”

  李继勋拍着胸脯道:“仅凭一点蝇头小利想离间咱们兄弟,他实在看不起我们了。”

  石守信也表态道:“要出卖兄弟,咱们还是人吗?”

  赵匡胤开口道:“这是用心歹毒的阴谋,兄弟们回去也讨不着好。郭绍是个心狠手辣又假装仁义的贼子,他若是能放过你们,那东京被屠戮的数十武将又怎么没被放过?兄弟们要是回去,郭绍没了忌惮,不仅不能保命,连诸位的家眷也会一并被屠戮斩草除根。”

  他继续说道:“咱们不过是骂几句,如果郭绍会杀人报复,不骂他,他也会干。咱们现在在外面几兄弟同心同德,还能让郭绍有点忌惮。”

  李继勋附和道:“对,当年(后)汉皇帝就有教训,他若不杀大周太祖全家,太祖又怎能不顾一切杀回东京?”

  石守信道:“不过咱们没兵,想杀回去也没实力……派刺客?”

  赵匡胤摇头道:“不容易成功,也难以找到死士。手段也下作了点,一旦失手,先失了道义。”

  李继勋道:“不过派人回去,找一两个造新甲的工匠,倒也不算难。”

  赵匡胤听罢默不作声,但也没回绝。他心里是不太想干那事儿,造甲之术只给北汉国倒也好说,但极可能流入辽国。不过事到如今,寄人篱下,北汉主再三要求,赵匡胤也不想再坚持了;事有权宜,自己没投靠辽军攻杀中原就已经够了,别的事确实是顾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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