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197节_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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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197节

  郭绍立刻说道:“左少卿去不太合适。”

  左攸道:“此时军中没有什么合适的人,这等事正是我能做到的。大周灭蜀,诸公各施所长,左某却未立寸功,请主公把这个建功的机会授予下官。”

  郭绍沉吟不已,那高彦俦降不降还两说,万一他要什么决战前把左攸杀了祭旗,岂不心痛?左攸到底是跟了他多年的人。

  左攸道:“只有我才能向高彦俦说清主公的志向和作为。”

  郭绍抬头看着左攸,左攸一脸微笑道,“大事要紧,主公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好。”郭绍点头,又忍不住叮嘱道,“左先生多保重。”

  准备妥当,郭绍派人送左攸和姚濂返城。当下又下令杨彪聚集步兵两千在东门正面布阵,史彦超率骑兵一千在侧翼两里地外准备。

  城下一片兵马,太阳正在不知不觉中向中天爬升,郭绍望着城楼等待着。如果高彦俦真要出城决战,这仗是毫无悬念了,不说周军两万大军在城外,单是准备迎战的三千人就能将高彦俦部击败……完全可以想象那种一边倒的战局,正面步兵一交战,史彦超的重骑从侧翼直接就将蜀军碾压,可能打起来半个时辰都不用。

  等了许久,沉重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便见一众骑马的人慢慢走了出来,当前一人身上绑着绳子,自缚于阵前。

  郭绍看明白了状况,策马来到军前,便见那个全身捆绑的高大汉子被人从马上扶了下来。汉子单膝跪地,大声道:“败军之将高彦俦,今已封存府库,率部向大周禁军殿前都点检郭大帅投降,但求一死谢罪。”

  郭绍从马上翻下来,步行上去,董二等人忙左右追随。郭绍二话不说从腰间“唰”地拔出短剑来,蜀军投降的人无不面有惊色。但他只是上去,亲手割断了高彦俦身上的绳子,然后扶住他的膀子扶了起来。高彦俦看着面前年轻的面孔:“郭大帅?”

  “高将军于蜀国,不该承担战败的责任;于天下,无亏于大义。”郭绍想起对刘仁瞻说过的话,看着高彦俦的脸诚挚地说道,“真正的勇士,不是敢于一死百了,而是敢活着证明自己的价值。高壮士失去了一个展现自己才能的舞台,是为了走上更大的舞台。”

  “郭大帅……”高彦俦顿时动容。

  郭绍笑着拍了拍高彦俦的肩膀,回头大喊道,“前锋进城,从蜀军手中交接防务,严律军纪!”

  ……

  夔州一失,蜀国东部局势便全线崩溃,开、忠、涪、渝等州主动派人请降。这些地方本来就没多少兵,守将见周军进三峡后不到半个月就破了苦心经营的夔州,没人愿意再死守。

  蜀国都城成都府,天空灰蒙蒙的。孟昶听闻消息,惊得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茫然四顾大殿上,说道:“谁说郭铁匠胸无大志,周朝外强中干的?”

  “王昭远。”立刻就有愤愤地答道。

  孟昶又问:“王昭远呢?”

  “在夔州大败,连半天都没顶住,投降了。”刚刚说话的武将不动声色地拜道。

  孟昶泪如雨下,用手捶着胸口,哭道:“为何?我待王昭远不薄,他为何要弃朕……王昭远不是卧龙吗……”

  李昊道出列道:“陛下,王昭远除了向陛下表忠心、除了自吹自擂,有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作为?昔日秦凤成阶之战,四州弃守,王昭远在汉中,嚷嚷着要收复秦凤,进军关中,他收复过寸土吗?要不是高彦俦当年退保青泥岭,周军无心得寸进尺,王昭远别说进军关中,当年就要失了汉中。”

  孟昶后悔不已,说道:“朕不该,不该听信王昭远的空口巧语,朕被他误了!”

  殿下的一个大将道:“陛下,末将有言。拼杀在前的将士得不到重用封赏,像苦守青泥岭的兴州防御使侯茂,连增援都没有;溜须拍马的弄臣未立寸功,却享用荣华富贵。长期如此,故将士不用命,临阵毫无斗志。”

  “朕悔啊!”孟昶仰头长叹。

  ……殿后的花蕊夫人一脸苍白,小声自言道:“晚了。”

  大殿上很快怨愤四起,有人大声道:“王昭远失了重地,又投降,应诛杀其全家,没收其家产分给杀敌的将士!”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吵闹一片。

  此时却听不到李昊的声音。

  孟昶似乎回过神来,急忙问李昊:“现在咱们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李昊发怔,片刻忙躬身道,“陛下是国君,臣等愿听陛下旨意。”

  立刻有人大声道:“剑门关尚在我国之手!东路周军孤军深入,不一定敢打成都,大事尚可有为!眼下之计,应派人嘉奖韩保正死守剑门,保北路不失;然后聚兵成都府,若周军来攻,二万人怎么打下十几万大军固守的大城?只要守住都城,派人去各地劝说投降的州县反水,断周军东面后路,叫他们有来无回!”

  人们纷纷附和:“北路未通,周军只有两万人入蜀,暂时还不敢到成都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来点酒罢

  剑门关城下面硝烟弥漫,火药燃烧的味道在石头地面上散开非常呛人,周军士卒正在蜂拥向后退却。“啊”一声惨叫,一个士卒背上中箭扑倒在地上,烟雾弥漫中,时不时看见长黑影飕飕飞来,周军丢盔弃甲,退兵仿佛战败一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曹彬在向拱身边叹了一句。他是个二十七的年轻武将,面白,胡须却很浓黑。因在晋州被向拱看中,追随参加攻蜀之战。向拱没看错人,曹彬在青泥岭和兴州大战中部署得当,又很会做人、能约束将士,让向拱轻松了不少。

  曹彬用兵不用奇,却每次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能赢的仗一般不会输,不能赢的仗也很难出奇制胜。

  不过曹彬在剑门想用奇兵,可惜没成功。他先是打听到剑门附近有一条小路,是逃税的贩夫走卒、逃犯这些人为了避免官府关卡走出来的路。于是曹彬请命带着一部人马走小路想绕道剑门关腹背,不料蜀将早有准备,曹彬遭到占据地利的蜀军伏击,大败而归,只好放弃了那条羊肠小路。

  “韩保正此人,乃我手下败将。”向拱愤愤然道。他意指兴州韩保正两万大军背城结阵被击败的事。

  向拱已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派人进攻剑门关了,多次失利下来已经满腹火气,忍不住对着上面的城关破口大骂。

  曹彬见将士都跑回来了,又递了个眼色,随军的小官小吏走上前开始大声叫喊,各种道理劝降。

  向拱没好气地说道:“叫他们别喊了,有个屁用。蜀军既不缺粮缺兵,又能守住关口,口水说干他们也不会投降。”

  曹彬不禁说道:“韩保正此人,用兵中规中矩,不算高明但经验丰富熟知军务,但也算蜀国的一员良将。他能敏锐判断出形势,兴州战败后,立刻放弃汉中保存剩下的实力,退保剑门,现在证实他的判断和决策都是明智的做法。”

  “良将个屁!”向拱骂道,“我看他就是个死缠烂打的无赖!”

  曹彬劝道:“向节帅息怒。”

  向拱转头道:“我实在愧对郭都点检的信任,去年打汉中就不利;今年手握大军四万,却被挡在这里不能进寸步……你有什么计策?”

  曹彬皱眉苦思,无计可施。

  旁边王景的长子说道:“防守这种地方,不缺兵力不缺粮草,只要主将是战阵老将会用兵,谁也没办法;这不怨向节帅,谁来都是一样,靠运气看遇到对手是什么样的人。除非……”

  向拱忙问:“除非什么?”

  那大将道:“除非伪蜀朝廷自己犯昏,换个草包过来帮咱们一把……向节帅寻思一二,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人,用反间计试试。”

  曹彬道:“那等计策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何况现在无处入手。”

  向拱沉吟片刻,问道:“有东路军消息来了没有?”

  身边的人都摇头。

  ……

  攻破蜀国重镇夔州的消息刚刚快马到达东京。

  酉时都已经过了,符氏姐妹正在金祥殿后面用晚膳。还是那处富丽堂皇的餐厅,连周围的陈设都没变,餐具白皙光洁过晶莹剔透,一切都那么精致;连服侍的宫女都长得漂亮白净,穿着干净得体。符氏姐妹更是光艳照人美而不言,但符金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意思。

  郭绍不在,无论这里多美都无人欣赏,不仅连这间饭厅,就连整个皇城、整个东京,这阵子都死气沉沉的,叫符金盏觉得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还好有妹妹陪着,另一种温情,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在一块儿还是很好的,另一种好:平淡不过缺少活力。

  就在这时,曹泰不顾饭厅里雅致幽静的气氛,急匆匆走到门口就开始嚷嚷:“太后,捷报!郭将军已经取了夔州,蜀国东面门户大开,各地争相投降,大周军进逼成都,平定蜀国不远矣!”

  平淡的气氛立刻升温,符金盏也惊道:“绍哥儿从荆南出兵,这才一个月吧?”

  曹泰喜道:“郭都点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皇城守备的禁军将士听到捷报,无不称战神!”

  符金盏放下筷子,高兴地接过捷报来看。

  曹泰见她面有喜色,便在旁边轻轻说道:“郭将军在前方大获全胜,武力震慑内外,明日早朝,大臣定要向太后道贺……平蜀已成定局,朝廷人心可定,太后治起国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他说罢恍然地又拿出一个信封来,“对了,和捷报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家书,给郭夫人的。”

  符二妹顿时笑道:“我刚才就想问,可见你们说正事就没打岔,给我罢。”

  符二妹拿起信,竟起身离座,一个人跑到旁边的小门内背着身子,急着看信。

  金盏微微侧目,见符二妹的肩膀一阵抽动,发出压抑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二妹的侧脸又是一片羞涩。金盏不动声色,看完了捷报,忍不住翻了过来看背面,当然一个字都没有。她又拿起信封,手指捏在边缘,轻轻一捏,信封的口子张开,看得见里面空空如也。

  “我知道了。”金盏淡然地说了一声。

  曹泰闻声,观太后脸色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躬身后退着出门。

  过了一会儿,符二妹红着脸走回来,幽幽说道:“真不知道我以前的二十多年是怎么能过来的,没有他,日子太没意思,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金盏撇了撇嘴:“我身上都起鸡皮了。”

  符二妹把信递给金盏:“我看完了,给你看罢。”

  “我没兴趣,又不是写给我的。”金盏提起筷子,“吃饭了。”

  符二妹柔声道:“大姐,我的东西都愿意和你分享。”

  金盏脸上端庄平静,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微微一怔,心情有点复杂,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金盏才不动声色地问道:“二妹,大姐对你好不好?”

  符二妹道:“当然好了……很多事我不是太明白,但大概也想得通,要不是大姐在宫里能主持大局,我们夫妇现在是什么光景还说不定。”

  金盏趁她说话的当口,随意地拿起信浏览了一遍,看着符二妹道:“他对你还是很用心,二妹这么傻、竟然能牢牢抓住这样一个人的心,挺不容易。蜀国的花蕊夫人也颇有艳名,恐怕很有姿色,他马上就能得到了,心里却还是念着你。”

  符二妹抿了抿朱唇,不以为然道:“我打听过了,花蕊夫人不过一个歌妓出身,而且早就委身别人了、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她还能比得上我?”

  金盏笑了笑:“时间久了自然比不上,这会儿要吃到嘴又没吃到,新鲜味儿你是比不上的。”

  二妹白了符金盏一眼:“大姐真是太精了。”她突发奇想,把嘴凑到符金盏的耳边小声道,“要是大姐看上了他,我怕是斗不过你。”

  符金盏嗔道:“没个正形!”

  却见二妹一脸笑意,符金盏又轻声道:“二妹要记住,我们的荣辱得失,从前和今后都是连在一起的。”

  “嗯。”符二妹收住笑容,认真地点点头。她一直都很信任大姐的头脑,觉得听大姐的安排不会遭难。

  符金盏呼出一口气,脸上一阵轻松:“不如来点酒罢,今晚可以庆贺一番。只要攻下蜀国,局势便稳了……绍哥儿还真是从来没让我失望。”

  第三百七十二章光景不敢想象

  郭绍三月二十八攻占夔州,次日留下杨彪和人数最多的第三军七个指挥,看管俘虏和粮草,并控制要紧的出口;自率主力循江而上。郭绍沿途招降纳叛,未遇抵抗,又称孤军深入不能激起反抗,严令沿途秋毫无犯。

  夔州到渝州(重庆)七百多里,大军靠水路运辎重,轻装急进,十二天到达渝州。时四月初十。

  大周军尚在数百里之遥的地方时,渝州就已经降了,于是郭绍部进城只是接手防务。渝州地处长江和涪江汇流口,位置要紧,郭绍又留下两个指挥一千人驻守,并威慑控制东线道路。

  郭绍部分兵后只剩一万五千余众,将水师调入涪江,大军迂回北面进军,于四月十六到达遂州(遂宁)。这下如果要去成都府,行军就没那么轻松了……虽然往西走就是平原,道路宽敞平坦,但没有大江大河连通,水军过不去;大伙儿得带着辎重行军。

  这时军队就不太好继续前进……大军要进逼成都府,遂州这处水路粮道终点、后方大本营又要留兵驻守;剩下的兵力就不多了。一万多人打成都府似乎有点少了,毕竟是座大城,蜀国首都肯定有不少禁军。

  郭绍在遂州府衙大堂聚集众人商议,先问卢成勇:“最近东京有消息传来吗?”

  卢成勇站在旁边答道:“尚未收到。”

  郭绍道:“成都府的细作知道咱们到遂州了吗?得找几个人,去成都联络之前安置的细作,从蜀国内部打听北面军情。”

  王溥是宰相,坐在左侧上首,当下便道:“向拱部肯定不顺利,否则‘伪蜀’两路失陷,现在该派人来乞降,可至今没有动静。”

  一提到向拱,史彦超来劲了,在旁边冷哼道:“咱们东路走荆南到夔州六百多里,又走渝州七百多里,再走遂州三百多里;奔袭了一两千里,都到成都眼皮底下了,向拱还在哪里?走北路很远吗?”

  众人没有开腔,甚至很多人都搞不清史彦超和向拱究竟有什么过节。郭绍倒是很清楚,他在禁军的时间太长了,很多武将之间的小事都一清二楚……细想起来,史彦超和向拱其实没什么矛盾,本质矛盾纯粹是史彦超看向拱不爽。

  王溥没理会史彦超的抱怨,转头对郭绍说道:“咱们现在去成都过于冒险,可以先稳住大江(长江)、涪江水路一线,屯兵遂州,从长计议。此时做两件事,派人去成都劝降;打探向拱部现在的位置。然后才可以妥善部署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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