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章七十九 吃定了我_一千封电邮txt长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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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章七十九 吃定了我

  翌日清晨,胡翟趁着天儿还没热起来,早早地出了宫。

  没办法,说他心眼子小也只能认了,他就是看不得世子同别人亲近,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会难受。

  才出宫门,他便戴上了乌纱笠帽,仔细将耳朵遮得严严实实。

  魏鹤铭狡猾巧诈,小小一枚守宫砂便能让宫中所有人成了他的眼线。

  这朱砂一旦消失,私通侍女、秽乱宫闱的罪名就会直接扣下来,容不得他一分辩驳,大概率还会牵连到世子身上。

  所以这两年来,无论再怎么屈辱,世子仍旧没有同他做到最后一步。

  它无时不刻在提醒两人,他们仍旧是这华丽囚笼中的困兽。

  锦泉街的早点铺子已沿街摆了一溜,蒸饼和馎饦的香气满街萦绕,不少姑娘婀娜多姿地从戏楼或花楼里走出来,叽叽喳喳谈着闲天,烟火气十足。

  胡翟买了几碗冷面,又给飞叶捎了根胡萝卜,优哉游哉地牵着它走到闲云楼前。

  如今的闲云楼表面还经营着戏楼营生,实则已经成了穆皇会的聚集地点。谁能想到呢?他们就在汉盛心脏最繁华的街道地底,构画着一场能滔天覆浪的行动。

  半柱香后,胡翟和王策坐在二楼小间里吃早点,夏日温风阵阵,一只被领养的花斑小猫盘在铺了竹席的木椅上睡得正香。

  王策跟了江叶云十多年,在她服毒当夜收到让他顶替的信件,一直掌管穆皇会到现在。

  他看着胡翟脱掉笠帽,不由打趣:“你知道白川那边的人都叫你什么?”

  胡翟将笠帽收好,夹了一个豆腐蒸饺,“什么?”

  “单字是一个爷,全称,咳,兔儿爷。”王策话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胡翟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为什么?”

  他确实有几回听到小方说‘兔儿爷’,回头一看他站在那,吓得好像快要晕过去。

  称呼之类的他从来没在意过,但他去的次数多了,白川工坊里无论新来的后来的,不知何时都习惯性地喊他一声爷。

  王策犹豫了一下,“这个,主要还是因为你第一次去白川的时候戴的那个毛帽子,两边垂拉着,再说你又长得那么白,人还以为哪家大姑娘走错了……”

  胡翟抬起头,蝶翅似的睫毛轻轻扑闪两下。

  王策想想,还是摊开了说亮话,“你别当人是傻子,他们多少也知道你和世子有点不清不楚的,这个称呼不咋好听。”

  胡翟笑起来,眼下的小红痣鲜活无比,他拖长腔调“哦”一声,低下头开始吃冷面。

  “随他们去,知道才好呢。”

  王策也跟着呼噜噜吸上一大口面,“不过白川那帮人怕你还是真的,这回闹了这么大动静,听说昨晚上加班加点地赶工。”

  “不是因为怕,”胡翟认真地咔嚓咔嚓吃黄瓜丝,随口解释,“老李头的孙女生病了,他又那么犟,肯定张不开口要钱,所以我就帮了个小忙。”

  说完,他突然有点警惕地抬起头来:“别告诉世子啊,我可拿自己的钱垫的。”

  “行,真有你的,”王策停住筷子,相当欣赏地打量他,“兔儿爷。”

  老李头是白川工坊最早的一批人,炼铁经验丰富,技术高超,这种人要是留不住,他们亏大了。

  如今汉盛法制森严,对炼铁锻器有相当严格的掌控,他们想要出产刀戟盾弩,不得不分作几个地点产出不同部位,最后才能冶炼组构。

  这其间必然要有完全信得过的人来回监督,胡翟自从两年前半生不熟地在几个驿站间跑腿,到如今逐渐树立起威信,终究逐渐被难捱的日子一点点拓宽了肩膀。

  王策吃完一碗面,把双臂一揣,“说说,今天怎么不黏着世子,有功夫来我这?”

  木椅上那只小猫睡足了,懒洋洋地撅起屁股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走到胡翟腿上,奶声奶气地喵喵叫。

  胡翟勉强笑了笑,边逗着猫摇摇头,“他忙。”

  “噢,”王策噗嗤一笑,煞有其事地点头,“我知道了,忙着和那个安公主吟诗作对是吧。”

  这话像根戳破气球的针,令胡翟肉眼可见地枯萎了,悲悲伤伤地将脸整个埋进猫咪肚皮里,那小猫被他弄得呜呜叫,扭着爪子在他头上拍来拍去。

  “放心,世子肯定不是始乱终弃的那种男人。”王策站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再说你们也快逃出去了,到时候啥啥啥公主不都那个,化为乌有吗。”

  胡翟埋在小猫肚皮上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哥,你快去忙吧。”

  七月底的天相当热,胡翟磨磨唧唧又在闲云楼蹭了一顿午膳才往回走。

  他先把飞叶放回马厩,自己都来不及洗把脸凉快一下,撒腿便朝府里跑。

  府门开着,胡翟快步走到中庭,忽然听到廊下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女子柔声道:“您说的是《山亭夏日》吧?”

  紧接着,那把他熟悉的嗓音无比温柔地回答:“是,果真没有公主不知道的乐书。”

  安荷姚一笑,“您谬赞了。”

  紧接着,一阵古筝弦音起,安荷姚和着乐声唱起来:“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绿树浓荫下,郎才女貌,比天仙还要配。

  他在旁人面前甚至连一个音节都不能发出,安荷姚却能大大方方地与世子对诗和乐。

  胡翟两只脚像黏在地上般,一动不能动,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他刚从外面跑回来,额上都是汗,衣袍上也沾着些许尘土,两相对比之下,实在是狼狈不堪,好像村夫误闯了神仙的花园。

  他出了神,不知何时已经一曲终了,安荷姚在问:“这是什么花?”

  廊下有一丛刚栽上不久的四角白花,干干净净沁出嫩黄的蕊,打眼看去,格外清新怡人。

  胡翟无声地与江奕涵同时回答:“无尽夏。”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花呢,”安荷姚弯下腰去细细地看,“能给我摘几束吗?”

  不要!

  别给她——

  胡翟听见自己在心里大声叫喊,拒绝她!

  他看到江奕涵脸上温和不变的笑意,看到他轻而易举地弯腰摘下几束无尽夏,看到他控制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为她戴在发簪上。

  安荷姚伸手轻轻摸了两下,“好秀美的花儿,到我们婚典时也戴吧。”

  江奕涵含着笑,没有作答。

  这就好像随手将他的爱意摘下来,佩到别人身上去。

  胡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可在那一瞬间,他无法接受地转头便走。

  昨日途径平云山,他在朦胧夜色中看到那丛纯白的花,是专停了马去爬到山坡上一朵朵摘的。每摘一朵他都在猜想着,世子会喜欢吗?看到了又会是什么表情?它的香味恰到好处吧?

  如今它们全成了女子发上锦上添花的饰物。

  飞叶本来站着都快睡着了,又不情不愿地被他从马厩里牵出来,一路上步子迈得极慢。

  胡翟很是茫然地牵着马在街上乱走,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不觉又绕回了闲云楼前。

  自从他两年前搬回府中,江奕涵常常处理事务到半夜,两人一直分居东西厢,白日里他常常出去跑腿,晚上一起用膳,除此以外也没有再进一步的亲昵。

  世子难道是……腻了?

  一楼戏台上正在唱《拾玉镯》,他悄悄找了个偏桌坐下,掀开乌纱一角,在看客的叫好声中无声红了眼眶。

  从十三岁开始,他的生活几乎全部与江奕涵绑在一起,从每天睁眼到入睡,不知不觉世子就成了他整个世界的重心。

  即使从孺慕之情过渡到爱意,他依然满心依恋地追寻着那个背影。

  他从来没考虑过没有世子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世子的话,他现在会做什么呢?

  如果,如果世子也像魏鹤铭一样娶妻生子,到那时他要去哪儿呢?

  长久以来唯一的支柱都开始动摇,

  背后忽然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胡翟后知后觉地扭头一看,竟是江奕涵同王策一同朝这个方向走来。

  江奕涵锐利的目光在厅内梭巡,吓得胡翟猛地一缩脖子,立时扭回头去。

  王策欲盖弥彰地低咳了两声,“世子……”

  “我来抓个吃醋还逃跑的傻瓜,”那道声音温润平静,还带着点不自察的笑意,“他要是不在的话,那我走了。”

  胡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身后的人等了一会,低声道:“那我走了。”

  他尾音微微上挑,成了个半不像的问句,撩拨得胡翟又急又气,竖起了耳朵听着。

  果然,一阵脚步声于后渐行渐远,毫不犹豫。

  “不许走!”胡翟还是没忍住,猛地站起身来,乌纱飘落,遮住他的面颊,“你不许走……”

  他喃喃着止住了未说出口的话。

  王策正一脸无奈地站在不远处门口,而江奕涵仍旧立在他的椅子后面,一步未挪。

  “世子,”胡翟吸了吸鼻子,眼里一阵湿意,“你就是吃定了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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