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机关_长公主的旧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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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机关

  “听主上所言,公主分量极高,轻易不能死。我等既已在此地埋伏良久,悄悄将她带出雍州。等到了河西,天高任鸟飞,就无人奈何得了我们了!”

  “嘿嘿,不错。此是我等最后一次收获,兄弟们打起精神,莫被人抓住了把柄。等把人运出去,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就不必再提了!”

  “兄长说的不错!焉知道弟弟我在蓝田徘徊,每碰到官兵就紧张……”

  “唔,那其他人怎么办?一直用他们换钱,等咱们走了,放人回去恐多生变。照兄弟看来,不如把这些人也带走!到河西后,我们便把这些人卖了,多换批粮草财!”

  “糊涂!这么多的人带出去,恐还没出了雍州,就被人发现了。一切以公主为重,这些人,便……杀了吧。”

  郁明手抚着下巴,对方话多说得他不耐烦。他开始思索不如抓一个贼人严刑拷供,好得知那“公主”是何人。他极有耐心,在梁上伏了小半个时辰也不换一下姿势。在他思量如何找出所谓“公主”时,听到极轻的一声啪嗒声。

  他听到雨水的滴答声。

  在很轻微的程度上,声音增大了一点。气流从上方涌下,凉气袭来。

  郁明猛地抬头,看到头顶上方的瓦片松动,有光照入。他目光一瞬间变得锋锐,眼睛盯着前上方——在距离他不到一丈的方位上,一滴雨水从上方瓦片遗漏而落。水滴圆润清澈,极快地向下滴去。

  水滴正下方,是贼人们所围的木案。

  郁明抽身而走!

  他往前一纵,方向时机算计得好。他身形极快地闪到水滴正下方,手向上一凑。

  啪嗒。

  水滴溅在他的手背上。

  郁明仰起脸,漆黑的眸子,看到瓦片上方有人的影子一闪而过。他立刻便知道是有同道中人,和自己一样来做这“梁上君子”。今晚之行必将打断,且为了不让贼人们起疑心,郁明攀着梁柱蹿上,欲出此舍。

  他如光雾般一跃而起,身形灵活轻盈,脚下无尘。一路往上跳跃,连蛛网的方位都小心避过。下方的贼人们还在热情讨论着事务,青年郎君已经从温暖室内脱出。他在寒雨中暴出,踩上碎瓦。身影才如风一样出现在顶檐上,头顶就有掌风呼啸而来。

  郁明尚未看清来人身形,便旋身抬臂,回了一掌!

  气血上涌,内力回荡!

  下方贼人的讨论没有被打断,屋顶上的两道黑影已于瞬间交缠到一处,对了数招。且这两人都怕惊动了屋檐下的真正主人,在檐瓦间起跃时便都使出了生平最厉害的轻功。

  风摇雨飘的声音,比这两道黑影的打斗声更高一些!

  他们如鹞子般在一座座屋檐上起起落落,离贼人屋舍的方向越来越远。郁明越打越放得开手脚,招式凌厉,甚能持久。相比于他,对方却是一击而退。郁明发现对方的一个马脚,一拳打出,直击对方胸口。对面与他对打的青年一声不吭,人却飘飘然往后落去,屈膝跪在了一处低矮些的屋顶上,捂住了胸口。

  来人抬眸。

  雨水倾泻如泼墨。

  郁明站在高处,认出了这个人。他挑了下眉,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原来是你!”

  青年半跪在檐瓦上,面无表情地擦去遮住视线的雨水,与郁明对视。这人面孔英朗,沉默无言,正是李皎的贴身扈从,江唯言。郁明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是那晚入舍时,他一眼就将舍中唯一有威胁力的青年记得一清二楚了。

  郁明微惊讶:“你不是吃了‘软筋散’?怎么有力气出来?”

  他眯了眼,觉得这人武功这般高的话,在寻常乡野间,实在不正常啊。他不自觉地把这个江唯言,和那些贼人口中所说的“公主”联系到了一处……

  江唯言冷冰冰道:“我之手段,又岂是你所能明白的!”御中手段,不一而足。李皎出远门只带他一个扈从,自然是有这些江湖人不知道不了解的手段了。江唯言站了起来,目光仍沉沉盯着郁明。

  郁明微讶:这个人到底是生性如此,还是对他很有敌意呢?

  他皱眉沉思。

  那边倒先开了口:“你也要救人?不如我们合作……”

  郁明抬起下巴:“不必了。”他恶劣十分地停顿了一下,“我之手段,又岂是你所能明白的。”

  江唯言:“……”

  他身上到底有毒未解,能按照公主的吩咐,主动跟这个人谈合作,已经是江扈从做出的挺艰难的决定了。不料这个人,不但拒绝他,还用他的话回讽了他。这个人身上疑点重重,真不知道武功明明在,偏偏跑到贼窝里,是要做什么。

  不等江唯言想出什么来,郁明已经转身,重新跃入了黑夜大雨中。江唯言追了两步,碍于身上的伤,又停了下来。他想到既然有郁明的插手,今晚想夜探的行为,恐怕已经不方便继续了。当务之急,还是去询问公主的意见才好。

  武袍潮湿贴身,青年人岿然不动。江唯言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郁明的身影消失于黑暗,目中神色幽暗深邃。等到对方彻底看不到背影了,他才移开目光,自己也跳下了房檐。

  自始至终,贼人们也没发现此夜的插曲。

  郁明重新回到暗室中,李皎依然抱臂而睡。一切没有发生改变,除了江唯言,无人知道郁明出去过一趟。

  这些贼人很警惕,每天都把关起来的人轮流换。李皎用谎言编了一套自己的身世来报给那些贼人,且亏她提前做好准备,就连往来通行的“过所”也填的是“李翠花”的身份。她倒不算哄骗郁明,她出行在外,用的确实是“李翠花”这个名字。就是不知道郁明用的,到底是不是“王石头”那个名字了。

  李皎庆幸的,大约是郁明虽然不肯与她合作,却也不把她当回事。只要她时刻谨慎,郁明绝不会认出她是谁。等出去后,两人各走阳关道,再不必相遇了。

  匪人们不会给李皎与自己的仆从相见机会。然即使不相见,李皎通过检查每日轮换屋舍中所作的记号,准确与江扈从联系上了。她给江唯言发布命令后,自己每日被关在黑屋中,也心算过每天被关起来的人数,确实是在减少。

  然而那些匪贼,确实是拿了钱财,就把人放走了么?

  雨连绵数日不停。

  “奴家好害怕……奴家想出去,奴家还没嫁人,不想在这里呜呜呜……”

  李皎坐在暗室中,听着同屋的陌生女郎不断的哭声。她手在墙上摸索,摸到了繁复的雕纹。有龙之九子,也有鹿有凤,皆是吉兆之意。同屋的娘子还在哭,李皎纱帽下的面色,却微微有了异样。

  连续三天,不同的屋舍,都有不同的刻纹。

  可见他们被关的这所房舍,旧主人都不是一般有钱人,还是有权人。毕竟一般富贵之家,房舍中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雕纹工作不会做得这般低奢。然若旧主人是有权人,到底是把房舍弃了,还是借给贼人关人用?

  左有凉国,上有夏国。不得不让人怀疑对方有没有叛国啊。

  李皎坐在这里,心里却已经开始算雍州有名的大户有哪些了,又是哪些人可能与匪人合作。

  她再心中一动,想到有权人家的房舍,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大都布有机关,留下暗门。她仰起脖颈,眸子细细搜索起这个屋子的布置。她目光一寸寸地移过去,五行八卦图,在脑海中一个个翻开页,又一个个合上。

  同室女郎哭累了,抬头看一眼纱帽女郎。哭累了的女郎觉得对面那个女子太奇怪了,她抽泣着问:“你不害怕么?不怕我们出不去吗?”

  李皎说:“我会尽量保住你们的性命。”

  女郎:“……”

  看她的眼神,如看疯子一般。女郎心想这人好大口气,也不怕闪了腰。她转过脸,继续望着墙壁流泪,不再试图跟李皎搭话。

  又过了一个时辰,屋中女郎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李皎再等了一刻钟后,站起身。她在屋中走了半圈,走到自己方才一直在看的地方。这屋子长久不住人,靠墙的地上都生着草木。她站在墙壁边,用脚把稻草踢开,露出光洁的地表。

  这块方寸之地,并没有生有杂草。

  李皎站在地上,手再摸上墙壁上的砖头。她一个个摸过去,在心里算着阵法中的“生门”。当终于摸到了那块砖,伸手敲了敲,砖发出空洞不实之声。李皎心中了然,一点点将砖推开。因机关长久不用,她使了大力气,才能挪出一点点。

  索性她也不着急。

  终于擦咔一声极轻的声音,砖头松动,地下露出一个黑洞。李皎站在那片地上,一动不动,人就瞬间掉进了地里。砖块复原,又是之前布满土屑的陈旧模样。室中无声,只剩下那个混沌睡去的哭泣女郎。

  她在雨声中睡得不安,并不知同屋那个奇怪的纱帽女郎,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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